作者:芦笛

按:本文应插在《毛泽东诗词格律谬误观止(一)》之末。我虽在原稿中作了改动,但懒得去贴出的文字中增补了。盖贴出此类文字比较麻烦,从原稿上拷贝下来后,还得逐一标为黑体字或加黑线,非半小时莫办,真是头痛之极,所以还是另外贴出较为省事。

本文其实是《治国白痴毛泽东》的第一部分第一节,该书分为三部分:《诗人毛泽东》;《思想家毛泽东》;《国务家毛泽东(含外交篇与内政篇)》。至于军事家毛泽东则拟在《“毛主席用兵真如神”》一书中专作评述。这两本书算是对毛泽东的地毯式轰炸,涉及了毛这个历史人物的一切方面。但除了本文外,这两本书的新写章节我都不准备再贴出了,以免影响市场收入

《诗人毛泽东》的其余两节准备谈毛诗词意境、气势等问题,自问评价还是客观公允的,该肯定的都肯定了,但也没有隐恶扬善。那两节不打算贴出了,还请有兴趣的读者待成书后去买来看

———————————————————————-

话说回来,写诗若如毛泽东那样无押韵能力,则有时“突破束缚”乱写一气,反倒还比硬凑韵脚强。下边这首“七律”就是证明:

七律•读报有感

托洛斯基返故居,
不战不和欲何如?
青云飘下能言鸟,
黑海翻起愤怒鱼。
爱丽舍宫唇发黑,
戴维营里面施朱。
新闻岁岁寻常出,
独有今年出得殊。

这首打油诗我在文革中也见过,当时同样以为是伪托,因为实难相信毛会写出如此劣作来。不过它同样登在《中国共产党新闻网》上,可见是真的。

本“诗”是嘲骂赫鲁晓夫的。其时赫氏致力于缓和国际紧张局势,访问过法国和美国,在巴黎爱丽舍宫和美国的戴维营中与西方首脑谈判过。毛泽东妒忌之下,斥之为托洛茨基。可怜毛丝毫不懂马列,对国际共运史毫不熟悉,不知道托氏比毛师承的斯大林更左,才会作此荒唐比附,而且连托氏的姓名都写错了。

这且不论。光从格律来看,本“诗”倒是难得地顾上了押韵,通篇用的是“上平六鱼”。然而这比不押还糟,那“黑海翻起愤怒鱼”完全是古今第一奇句——它让人想起了满锅乱跳的“釜底游鱼”。就算天下真有愤怒的鱼,那又有何慑人气势?除非是鲨鱼,但那是哺乳动物而非一般人所谓“鱼”。就算真是鱼吧,莫非可以用吃人的鲨鱼来比喻愤怒的无产阶级革命群众?硬凑韵脚到了这地步,叹观止矣。

民初章士钊等人提倡复兴古文,办的《学衡》杂志登载了若干古诗。鲁迅因写了篇《估〈学衡〉》,恶毒嘲笑道:

“《渔丈人行》的起首道:‘楚王无道杀伍奢。覆巢之下无完家。’这‘无完家’虽比‘无完卵’新奇,但未免颇有语病。假如‘家’就是鸟巢,那便犯了复,而且‘之下’二字没有着落,倘说是人家,则掉下来的鸟巢未免太沉重了。除了大鹏金翅鸟(出《说岳全传》),断没有这样的大巢,能够压破彼等的房子。倘说是因为押韵,不得不然,那我敢说:这是‘挂脚韵’。押韵至于如此,则翻开《诗韵合璧》的‘六麻’来,写道‘无完蛇’‘无完瓜’‘无完叉’,都无所不可的。”

准此,则对于“愤怒鱼”的“挂脚韵”,似乎也可以说:“押韵至于如此” ,则翻开韵书的上平“六鱼”来,写道“愤怒猪”、“愤怒驴” 、“愤怒车”、“愤怒蔬”,“都无所不可的”,只怕还要比原作精准得多——愤怒鱼谁都没见过,但愤怒猪与愤怒驴则保证供应。当然,黑海里不可能翻起这两者,正如不可能翻起愤怒鱼一般,但若作者真有星点才气,这又有何难?改为“黑土腾起愤怒猪”就是了。真要这么改,只怕还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谁都知道赫鲁晓夫的老家在乌克兰,而乌克兰是著名的黑土地带,而赫氏既矮胖,又长了一双猪眼,且动辄大发雷霆,比之为从黑土地里跳出来的愤怒猪,与青云飘下的能言鸟恰成绝对,而且对赫氏的侮辱要严重得多,有助于消除伟大的未遂世界领袖的满腹怨毒。

此“诗”的平仄与对仗也同样不敢恭维,“不战不和”若改为“不和不战”,则平仄要妥帖得多。“黑海翻起愤怒鱼” (仄仄平仄仄仄平)虽然凑出了韵脚,却造出个所谓“孤平”句,亦即除韵脚外全句只有一个平声字,而此乃律诗或绝句的大忌。若是改为“翻腾”可破此弊,但无法与“飘下”对仗。不过,此联本来也就不对仗——“能言”如何与“愤怒”对?类似地,颈联也有问题,以“爱丽舍宫”与“戴维营里”对,实际上是以“宫”一字去对“营里”两字,参差错落,倒也有致。其实毛若真有点滴才气,只需改为“巴黎宫中唇发黑,戴维营里面施朱”即可。

毛泽东诗词格律谬误观止(一)

毛泽东诗词格律谬误观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