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卫圣火的血肉长城

曾宁

" 北京奥运圣火巴黎遭袭四次熄灭 残疾女运动员用生命保护火炬 " 。旧金山中文报纸的头条标题，字字惊心。

放下报纸，我蹙眉不语，凝视窗外，春日的早阳在樱花丛铺洒碎金。家在幽静的硅谷腹地，风景多半教人愉悦，栅栏上的苹果树，知更鸟欢鸣。前院的粉红玫瑰乍然绽开，凤凰树禁不住小鸟的挑逗，连续探出浅黄色的缨络。凤尾竹旁边，满架明紫色的喇叭花和金黄的丝瓜花缠绵，满眼的春意在喧闹。可是我没心情赏玩，心早已飞到 30 英里外的旧金山市。

再过一个小时，奥运圣火就要在旧金山蔚蓝色的海湾之湄燃起，千年东方古国的殷殷相期，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的目光聚焦。我却只能在电视中看直播。想到这里，寂寞更加难以忍受。我承认家所在的帕拉阿图市是理想的居处，这里有全美闻名的优秀学校，房屋前后都是花园，被好些移民称为 " 美国梦 " 的样板，可是，今天我却强烈感到， " 养尊处优 " 是精神危机的温床，以今天而言，我格外需要圣火的热度，要以它来烘烤在庸庸碌碌的 " 过日子 " 中日渐僵硬的心绪。

老公看我心事重重的模样，干脆挑明了：是不是想去看圣火传递？我点点头。他说还是不去吧？一来路远，二来这些天，中英文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有人要捣乱， 现场怕有大冲突，不宜掺和。我想想，他说得有理，何况要接送上学的孩子。算了。

突然， 电话铃响，是洛杉矶的朋友打来的，她大声问： " 看到报纸了么？歹徒竟然殴打有残疾的中国女孩！我恨不得马上开车到旧金山去迎接圣火！ " 我惆怅地说： " 还有一个小时圣火就开始传递，你来不及了。 "

" 我们来得及！ " 老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手里捏着的正是那份报纸， " 马上出发！ "

我们紧张地开车，然后换乘地铁，直奔旧金山的安巴可迪诺中心，那是奥运圣火传递的终点。地铁异乎寻常地拥挤，走走停停。由于在终点站下车的人太多，地铁在距离安巴可迪诺中心三个车站的地方停止下来，不能往前开。我们二话不说，下了车，乘扶梯到地面，拔腿跑往目的地。

很远就听到喧天的人声，扩音喇叭播放激昂的歌曲。是圣火点燃了成千上万观礼者的激情。走近看，人海上是旗海，鲜红的波浪翻卷着，那是中国的国旗。人们汇聚在海边的钟楼下，我，虽是人海里一朵渺小的浪花，然而感情像海涛澎湃。

旧海关钟楼，是旅游名城的名胜，它又是先民们的 " 美国梦 " 的发轫之地。 150 多年前，淘金潮兴起，由俗称 " 大眼鸡 " 的帆船载来的中国 " 猪仔 " ，头拖辫子，肩搭褡裢，在这一带登岸，然后，受尽雇主的盘剥和乡愁的煎熬。从钟楼往向海湾，不足一海里处有一个从前关押移民的天使岛，岛上简陋的羁留所，板壁上刻满了华人先侨们血泪交迸的控诉。在异乡饱受歧视的中国人，如今因为祖国的强盛而挺直了腰板！今天，我们更以高擎的圣火告慰祖先。

人海里起了喧哗，原来里面夹杂了 扛着 " 雪山狮子旗 " 的藏独分子。奇怪的是，真正的西藏人没多少，大多数为西人，也有几个充当跳梁小丑的汉人。这些 " 异类 " 和欢迎圣火的人群比，不成比例，然而洋传媒的记者对他们似乎更感兴趣。

我在支持圣火的人群中找到湖北同乡会的前会长牛飞月女士，她告诉我，今天一早五点，天色还是黑的，她就和好几位老乡从南湾出发，早早来这里占位置。不料，他们刚上台，一藏独女人就对着一位湖北男孩的脸上，大口吐唾沫。男孩本能地挡开藏独女人的攻击，不料遭到她们一伙的抽打。几名男藏独居然发了狂，举起旗杆狠狠戳过来！湖北同乡会的金先生立刻挺身而出，挡在中间，旗杆打伤了金先生的眼睛，鲜血冒出。湖北同乡会的乡亲被激怒了，要举拳还击。金先生边擦血痕，边喝止大家，呼吁大家冷静下来，绝不要以暴易暴，更恶劣的流血事件才没有发生。

我向金先生致以慰问时，他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严正而从容地回答西方记者的采访，宣称北京奥运不应与政治挂钩，却保持大度，只字不提被打伤的事。可敬的金先生，是工程师，个子不高，一介文弱书生。

网友 rayray 兴冲冲地跑来，对我们描绘传递圣火起点的欢腾场面：万名华人早晨五六点坐大巴赶到了旧金山，藏独分子们包围汽车，企图阻止，被警察赶走。几个小时下来，两方舌战方酣。由许多族裔凑合的藏独们高喊： " 自由西藏！ " 硅谷的华人们则同声回击： " 达赖，骗子！ " 硅谷的华人来自台湾海峡两岸，今天展现空前的团结，势头完全盖过抗议者。不成气候的藏独成了过街老鼠。 " 斗得好过瘾！ " rayray 说。

我打量这位久已熟悉的朋友，起先认识她，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无病呻吟式的风花雪月，她比我更为善感，更多忧伤。今天，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正是这 " 现代林黛玉 " ，毫不畏惧地对着一名牛高马大的白人藏独高喊： " 骗子！ "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

队伍里，我还邂逅同 住 PALOALTO 的邻居袁蕾女士，今天清晨，她坐大巴过来， " 天很冷。 " 身体一向羸弱的她告诉我，她已经站了八个小时，一直高举着中国国旗。一名魁梧的藏独举着 " 自由西藏 " 的牌子，老实不客气地硬挤过来，直冲我们的国旗。我们三个女人站在国旗下，胳膊挽着胳膊，冷傲地面对他的挑衅。红旗映红了我们的脸庞。湖北同乡会的牛飞月，金先生，曹老师等人陆续加入。

尽管旧金山市政府临时决定，传递圣火的路线改了，我们并不知道，但是我们自发地用自己的血肉，组成拱卫圣火的长城。看四周，人越来越多，许多许多陌生面孔闪过。恍然间，眼前的画面幻化，一群群身穿对襟衫拖长辫的先人加入我们的大军，他们不复惶恐，不复奴颜，他们敢怒，敢言，他们的表情一致：骄傲！中国人屹立世界的骄傲！百年的中国移民组成的血肉长城 , 在安巴卡迪诺中心蜿蜒 , 以 鲜红的国旗为标志，长城延伸，追随神圣之火，伸向全球。

历史记住了四月九日的旧金山，万名华人组成人墙保护奥运圣火，捍卫我们的尊严，鲜红的旗帜为五百年历史的渔人码头添上浓烈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