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七号》里面有组镜头,是周星星跟他儿子,把灯关了,等待小强聚集,然后猛然开灯,看见众多小强满墙乱窜。二人一起扑向墙壁,用手拍打,比赛谁打小强打得多。

我家现在住的小区,在深圳这样年轻的城市,都算是相当新的。加上小区物业管理严格,经常全区统一消杀,所以自从回国,还没在家中发现小强的踪迹,实属万幸!

对付小强总是非常令人头痛,老房子尤其难搞,因为有许多永不挪窝的家具供它们藏匿,楼下的菜市场和大排档也是它们热爱的场所。如果不是独立房屋,那么除非整个小区总动员,否则单靠有限几家人的努力,是绝对无法全面清除小强的。

在上一篇聚虫庐中,我就写了,南方潮湿的热带气候,绝对可说是蚊虫的温床。北岛写香港印象的时候,也特意多次提到小强。《在中国这幅画的留白处》一文,这样写道:

“此刻我在香港中文大学逸夫书院的客房写作。窗外是海湾、小岛和远山,云雾变幻莫测,忽阴忽晴。老式空调机轰轰作响,蟑螂躲在角落静观其变。我在电脑键盘上敲出一行字,再涂掉。。。我喜欢中大幽静的环境,居高临海,到处是竹林草坪。可我也算领教了香港的蚊子蟑螂的厉害。每次出门都被蚊子穷追猛赶,我疯子般手舞足蹈。最神奇的是它们能全天候飞行,风雨无阻。至于蟑螂就更甭提了,硕大无比,可见深得湿润的海洋性气候的照料和博大精深的粤菜的滋补。只要我们外出或昏睡,它们一呼百应,出巡夜宴。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象在高楼大厦的管道网中那庞大的蟑螂帝国。看来人类的科学技术再发达,对蟑螂也无可奈何,于是放弃了与蟑螂为敌的努力。”

至于我的孩子们,他们原本并不知道小强是谁。直到某天,跟一帮朋友去罗湖区的“彩云南”吃饭。他们在饭桌上,看到了一只小强,问我那是什么。我正忙着吃饭,哪有闲心为他们科普?于是顺手指指坐在对面的阿小昆叔叔,说,那是叔叔养的宠物,名字叫小强。孩子们立刻放弃了对饭菜的兴趣,缠着叔叔问东问西,关心小强每天吃些什么,要不要洗澡,不用leash会不会跑丢。

巧的是,他们再次看见小强,又是同阿小昆叔叔一起,在香蜜湖吃火锅,遂确信了叔叔与小强之间的特殊关系。

昨晚,我们全家前去看望一对伯父伯母。他们住福田花园,房子是十年前建的,有点儿老旧,小强众多。一进门,孩子看到它们满屋乱跑,吓得纷纷跃上沙发,同时四下寻找,以为阿小昆叔叔也在。

叔叔没找到,这才意识到小强并不是用来养的。此一发现,令他们感到异常恐惧。某种活物,突然之间,在行为上,在数量上,均由可控制变为不可控制,就算对于成人,也是可以编进恐怖电影里头的。

过了许久,惊魂甫定,阿小T开始下地,拉近距离观察小强。阿小N仍旧留在我身后的沙发上,轻轻对我说:“妈妈你后面也有一只虫子,快要爬到你衣服里面去了。”我嘴上说没事,身上可是已经绷紧了。

伯母看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小强身上,见怪不怪地对他们挥着手说:“没事的,不用去管它。来,快来吃蕉,还有椰子糖,刚刚去海南带回来的。”

小N不肯吃蕉,慢慢对小强也失去兴趣,开始闹闹,要玩儿玩具。我悄悄对他说:“爷爷奶奶家里没有小朋友,所以没有玩具。乖,啊,坐一小会儿我们就走了,安静让大人说一会儿话,不要吵。”

他当然不可能安静,又闹着要玩电脑。我再次对他耳语,告诉他这里也没有电脑。他惊呆了:“电脑也没有,玩具也没有,那他们天天在家干什么?!”

他这一嚷嚷,惊动了伯父伯母,忙问我有什么事。我复述了刚跟阿小N的对话,他们拍掌大笑,去取了一只由小海螺拼成的刺猬摆设出来,给阿小N玩。小N不领情,一扭脸说:“这个根本不是玩具。”阿小T好哄一些,跑过来抱走了刺猬。我却连连摆手,对伯母说:“不用了不用了,这两个孩子很淘气的,最会毁东西,回头再把它砸坏了。。。”

“没有关系,砸不坏的,这个东西砸不坏的。”伯母这么说着,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小T已经听进耳朵,行动在手上,抓着刺猬,向红木茶几上奋力砸去。幸好坐他旁边的大侠是练家子,身手敏捷,劈手夺下刺猬,归还伯母。否则,小T一定会先砸碎刺猬,然后怪伯母骗人。

刺猬没了,阿小T只好继续跟小强玩耍。他拿着一把水果刀,走到阳台门前,对着玻璃不住挥舞。伯母看他劳而无功,走去帮忙,一把便拍死了一只小强,很有灭绝师太的风采。

小强既死,伯母转回笑脸,爱怜地用她那只刚刚拍死小强的手手,轻抚着小T的脊背,说:“好啦,打死了。来,快来吃蕉,还有椰子糖,刚刚去海南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