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到美利坚合众国的伟大首都盘桓了几日,故而有此感慨。

有几个朋友在华府,故而在他们家里轮流住着。都是一家子三四口人的普通家庭,工薪阶层,买了普通的房子。在一家朋友那里,我独占了一个楼下的套间,和主人各不相干。在另一家朋友那里,我住在楼上的一间客房,和孩子们共用一个卫生间,因为他们有另一位先到的客人,已经占用了楼下的套间。这很自然,不是吗?

我想起有一次,到法国的一位朋友家去玩。也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两个孩子上着并不昂贵的私立学校,雇着一个保姆。他们一家四口住在漂亮的公寓里。有一间很大的客厅,室内装修舒适而精致。我愉快地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主人在收拾客厅的简易床。我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主人昨晚把他们的卧室让出来给我了。我非常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没有尽到客人应有的礼貌。今年夏天,我自己有朋友来家里小住几日,也是只得让她们在书房里打了地铺,凑合着的。尽管这样,还有朋友惊讶道,你干吗住这么大的房子呀?意思是,居然还有书房。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喜欢宽阔的环境。记得刚到美国时,一个好朋友来信说,美国这里是,天清清,地阔阔。我回复道,真是知己。我第一次吃超速罚单,是在犹他州。当时四野辽阔,一条大道从脚下伸延开来,直达远方。我不禁让座下铁马撒开四蹄,尽力奔驰起来。半分钟以后,一辆警车出现把我拦下,规劝道,女士,生命是宝贵的。

法国并非没有宽阔的地方,而且,宽阔并不是一个人人都欣赏的优点。有一个法国朋友就发表议论说,美国什么都大,房子大,道路宽,车也大,家里的冰箱也比法国的大一号,所以美国人也都胖大些。她的言下之意,傻大。这倒是很符合古希腊人的人生观,一切适可而止,大,有什么用?

可是古希腊人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宁可要精神上的自由,也不愿意让物质生活的琐事烦扰自己。据说他们全都家徒四壁,过着简朴的生活。所以有空去搞艺术,谈哲学,创造了辉煌的精神文明。而对现在的人们来说,只要富有,只要生活舒适,做一做物质的奴隶是无所谓的。精神上的自由是什么?早就有人说了,真正的自由是不存在的。大,往往意味着富有和舒适。

记得有一次,去波士顿的另一个朋友那里小住。进入他们的主卧室,一张大床只占了房间的五分之一,仿佛缩在墙边的样子,主卫生间里面大得可以再放一张床。当然还有好几个客房及配套的卫生间,给孩子们和祖父母们住,亲戚朋友们也偶而会来拜访。主卧室从来不需要出让给来客。他们在家里办Party,请了二三十个客人,这时才觉得有些拥挤。他们并不是富人,只是中产阶级而已。

法国人很亲切友好,即使并不相熟,也往往请我去家里小坐。但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机会参加十人以上的家庭聚会。可是我猜想,法国的富人们,除了在香榭丽榭大道上拥有一套精致的公寓之外,大概也会在乡下某个地方,有一个大房子,甚至一个城堡。周围环绕着树林,花园里种着玫瑰,更有迷宫一般的小径可以散步,以及一个小湖,游弋着雪白的天鹅。

不是人人都喜欢宽阔的空间,可是越大的房子越贵,豪宅总是那么叫人艳羡。宽阔,并不是我的个人喜好。人们总是希望占有更多的生存空间,不管自己是否需要。法国人也并非不愿意住大房子,环境条件不允许而已。

美国的房子比法国的大多了。人们仍然抱怨说,院子太小了,和邻居的距离太近。美国的车也越来越大了,新型号的越野车增加到了7个座位。大有大的理由,可以经常带上家人和朋友一起去露营。带上帐篷,睡袋,烤炉,钓鱼杆,充气筏,锅碗瓢盆,一大堆食品,甚至木柴,车后面挂着自行车,车顶上扛着小船。

在法国的度假季节,常常能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一家子出游,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要是给他们一辆7座的大越野车,装更多的东西,他们也许会很开心吧。但是,也许不。这样的车在法国太不实用了。因为太耗油,欧洲的油价又这么贵。而且每次停车都将是一个噩梦。我相信人们的开车技术可以顺利地将庞大的车身塞进窄小的车位里。但是无法避免以下情况的发生:因为和旁边车的距离太近,车门无法打开。在法国,即使有钱买这样的一辆大车,也非常麻烦。

比之美国,法国的生存环境很是狭窄。无论在地理上,还是在无形资产上,美国人占有了更多的生存空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美国的确是富有和舒适的。可是,美国人并不比法国人更快乐。这个以后再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