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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儿时的梦之四――清明节遥想故乡的父老乡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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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儿时的梦之四――清明节遥想故乡的父老乡亲 (下)   
狼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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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元勋

头衔: 海归元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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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儿时的梦之四――清明节遥想故乡的父老乡亲 (下) (2723 reads)      时间: 2008-4-10 周四, 22:29
  

作者:狼协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我爸爸九死一生,对三伯的兄弟之情刻骨铭心。好多年后我上大学时,消息传来三伯得了胃癌。城里医院开刀打开后一看已经这么大了,没法治,就又给缝上了。三伯无后,他当时的养女割草时掉池塘里面淹死了,所以老两口病了无人照顾,又是那乡下苦地方,大家看了上篇的照片就知道了。爸爸就反复动员他们搬到广西来住,意思就在这儿给他们养老送终了。开始他们不肯,怕连累我们(在别人家里等死是什么滋味?)。后来经不起爸爸苦劝,终于来了,两个人挑着两对箩筐,那就是他们全部值钱的家当了。闲时三伯母跟我聊天,说起家里的棺木没法带,来时卖了,伤心得撩起衣襟直擦眼泪。我安慰她说,给他们送终的时候,我们一定会给他们买更好的寿木。那就是庄稼人苦了一辈子的梦想啊。

那时候我们家地方也小,妈妈又添了一个小妹妹。我们四兄妹加上他们两口子就住在一个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爸爸把架床拆了,用那木头搭个小阁楼,我们住楼上,他们住楼下。房间西晒,夏天时没法呆,老小们晚上便睡到楼顶的厕所的屋顶去,洒上水,等水蒸发后,铺个席子在那里过夜,晚上一样地看星星。小妹妹喜欢使劲捏三伯母那干瘦的小腿肚,觉得好玩。小孩子手劲还大,捏的三伯母疼,就喷着唾沫星子骂:“啊呀咧,介只短命妹子,勿敢秆子!搞都搬疼哇!”(三伯母不会说普通话,只会说江西乡下话)。小妹妹就跟小鸡一样伸着脖子逃掉。妹妹还在读幼儿园吧,她跟她的小朋友的那些“绝交信”,被三伯看到了,拿给我看,叹息说:“这个人不得了,看看这写的字,这文章,我们家的那些高中毕业生的哪个能写得出?”这让我想起我读高中时回乡下,二伯给大伯的儿子和我同时出了道数学“难题”,叫“鸡兔同笼”,意思是一个笼子里面总共有多少条腿,其中兔子的腿的数量是鸡的多少倍,问笼子里有几只兔子几只鸡?小狼当时是学校数学竞赛冠军,这点小菜简直让小狼嗤之以鼻,马上列出一个二元一次方程,几秒就出来了答案。我的堂弟一筹莫展,让二伯奚落了一顿。但他还是很惊讶我的运算速度。因为他是拿算盘噼里啪啦半天才算出来结果。

他们住我家,轮到三伯母跟我妈抢家务活干了。乡下人没啥讲究,自己也不觉得。洗地板的水,就直接从茅坑口里冲水的水龙头拿洗脸盆接。醒一把鼻涕擦围裙上就接着打鸡蛋。我的妹妹们看见了都偷偷地笑,以后做家务的时候都拼命跟她抢。跟当初在乡下时跟我妈妈抢着做菜一样,他们也以为是客气呢!真是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喜剧。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也许感动了老天爷吧,三伯的病竟然好了,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他们就闹着要回去。我劝三伯母说,在这里多方便啊,回去你们还要打柴,挑水,这些重活谁来照顾你们?她说:“就介子进猪一样进着做什么?”(像这样养猪一样养着干什么?)。 最后拗不过他们,他们还是坚持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刚好我回学校,顺道送他们。到广州的时候下了船,我要帮三伯母挑箩筐,她死活不让。而且一个劲地让我在前面先走, 他们在后面几步的距离跟着,连过马路我要搀他们都不让。我一开始还不解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她是怕他们这挑箩筐的乡下人在城里丢了我这大学生的体面。

好多年后三伯因为别的病去世了。去世的时候我在国外,没有能在他身边。三伯视我如同己出,想起来总是觉得负疚。后来老家传来音讯说,三伯母老了,再干不动活,只能到墟上帮人秤柴草,五分钱秤一担,以此维持生计。我眼里就浮现出三伯母那核桃般的脸,和岖偻的身腰。爸爸于是定期给她寄钱去,一次千把块吧。爸爸辛苦一辈子,因为他刚直不阿的性格,遭遇极其不公。虽然是解放前参加革命,受过高等教育,高级工程师,但竟然不能享受离休待遇,长期的工资只有几百元。我妈身体不好,四十多岁就被劝退了,全家的生活担子都落在爸爸一个人头上。他一生节俭,苛待自己都到了让我们难过的地步,但对老家的人却这般的慷慨。不但寄钱供侄儿上学,还寄钱供养老人,直至送终。老家的人至今说起他来,依然落泪。

饭桌上三伯总给我讲许多做人的道理。他虽然是质朴的农民,为人非常忠厚,刚直不阿, 但是见过世面,很有点电视剧《闯人关东》的朱开山的气质。 人的一生总会打上一些非常深刻的烙印。我的父母, 乡下的父老乡亲,还有后来的兰花花,对我的人格形成的影响都非常大。他们的正直,善良和淳朴,我虽然不能学到万一,但却永远定格了我的人生,成为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

俱往矣。如今商业大潮汹涌澎湃,哪个人不被冲得东倒西歪。这当然是历史的进步。可是,我回到乡下的时候,再也看不到那些桃花一样健康美丽的脸色了。我们又该上哪儿去寻找当年的那些善良和淳朴,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那种金钱买不来的信赖和情意呢?


作者:狼协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上一次由狼协于2008-10-03 周五, 21:29修改,总共修改了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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