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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康梁误国,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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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康梁误国,可见一斑。   
绽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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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将

头衔: 海归少将
声望: 专家

加入时间: 2006/02/03
文章: 5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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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康梁误国,可见一斑。 (2141 reads)      时间: 2009-12-13 周日, 00:31
  

作者:绽铃子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李仲轩家史

发布: 2008-1-10 07:37 | 作者: tingyi33 | 来源: 武术万维网

李仲轩家世

李仲轩表弟忆久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我与李仲轩

1、我的爷爷

卢台王家有一件妻子逼死丈夫的事。丈夫性格软弱,看好了一家姑娘,想娶做小老婆。大老婆不让,他就吞食鸦片膏作威胁,觉得大老婆怎么也会叫人救他。没想到大老婆不让人救他,眼看着他死去。 此人留下了两个儿子却是极有胆色的人,叫王燮和王照。 王燮是掌门长子,因为祖上王锡鹏在鸦片战争抗击英军而殉国,获朝廷封号为“第一刚节公”,因而王家长子有世袭官位。清朝继承官位是只有长子能继承,并且是逐代降级的,最初封的官再大,几代过后也会变为平民。不会逐代降级的是“铁帽子王”,是有限的几位。 王燮继承时降了级,是骑督尉,先后镇守过京城的几个城门。京剧里有一出武戏《康小八》说的是他。 民国的话剧影响最大的是时报剧,就是把社会新闻迅速变成短话剧,剧情较粗糙,台词是时势评论式的,主要是报道热门话题,生命力很短,时过境迁后,便不会再演。中国的这种话剧,是从京剧来的,京剧里本有时报剧的传统。 《康小八》是京剧时报剧,讲的是王燮智擒飞贼康小八的事。飞贼是有轻功的贼,北京历史上有两个有名的飞贼,民国时的燕子李三,他是侠盗,劫富济贫。另一个就是清末的康小八,他是恶盗。 康小八专门欺负弱者,他在京城北郊有自己的匪帮,有轻功还有手枪,他常入京作恶,但行踪诡秘,难以抓捕。 王燮继承骑都尉,在京城上任一段时间后,一日将事务交托给了副手,自己便失踪了。他微服私访,终于摸到了康小八的线索,打入康小八匪帮的内部,康小八见这个新投靠的人气宇不凡,一谈发现很有头脑,要和王燮结拜兄弟。王燮则暗召人马,亮出官府身份,抓捕了康小八。 此出京剧,令王燮在北京市民中有了“王大人是好汉”的赞誉,用“好汉”来形容一个官员,并不多见。李仲轩的姥爷就是王燮。 王燮的弟弟叫王照,他年轻时把天津东部八个县城的民团武装都给组织起来统一练兵,结成攻守同盟的战斗模式。他被称为“王老总”,平定了天津东部的匪祸。

这位少年豪侠转成文士,因为抗婚。他母亲能看着丈夫死,是暴脾气的人,她看上了一家姑娘,让王照娶。王照不答应,她就把王照锁进屋里,不给饭吃。家人劝他暂且答应这门婚事,然后以进京赶考的名义逃婚。 他考进士是第一甲第六名,考之前他来了灵感,对人说他会考第六,结果竟然真是。在母亲死后,他和兄弟妹妹分了家,用自己分得的家产修了一座咸水坝,有了此坝,就可以防止洪水泛滥,也可以防止海水倒灌,因此获得了“仗义疏财”的名誉。

王照主张清廷以日本明治维新的方式变革,上奏要慈禧和光绪去日本考察。他上奏时是四品官,没有上奏的资格,奏本被扣了下来。王照对呈奏折的主管徐应骢说:“你要不上奏,我就拦皇上的轿子。” 徐应骢无奈,将王照的折子上奏了,同时联合其他官员,上了六道弹劾王照的奏折,说王照包藏祸心,置皇太后、皇上于危险中。 光绪看完这一起承上来的七道折子,将徐应骢在内的六个官员都免职了,升王照为三品,赐“上书房行走”,让王照享有直接面见自己的特权。 虽然光绪没有采纳亲自去日本考察的建议,但光绪有心变法,王照成为了变法的骨干之一,就任吏部主事。 康有为和梁启超的学生在科举考试上多没有中过举人,他们要当官,需要一位有身份的官员保荐,康、梁不能自己保荐自己的学生,所以多由王照写奏本保荐。 王照与康梁都是维新派,但政见不同。康梁主张以光绪来变法,王照则主张以慈禧来变法。 他看出慈禧还没有放权,光绪力量不足,而且慈禧并不守旧,她对西洋文化感兴趣,常把对外公使的女儿们召进宫,询问外国的事情。所以王照的计划是让光绪督促慈禧变法,利用慈禧的权力迅速推进变法。让光绪以变革为重,不要急于争权。 另一个与康梁不同的是,当时许多清朝的王爷们都倾向于变革,在光绪和慈禧之间采取中立,但在情感上更倾向于光绪。王照观察到变革是大势所趋,需要顺势而行,这些作为中间力量的王爷们是可以联合的。 而康有为的主张,更符合光绪急于有一番作为的心态,光绪最终没有选择王照的策略。在康有为自己取得高位后,陷入了盲目乐观,热衷于从王爷们手中抢权。 康梁势力挣到了一些虚的官位,却令原本倾向变革的王爷们采取了观望态度,最终都倾向了慈禧。 局势不知不觉就变坏了,康梁决定发动兵变,软禁慈禧。当时在京城掌兵的是聂士诚,他与王照是好朋友。谭嗣同让王照劝说聂士诚,王照说:“你们这是误国,将光绪至于死地。” 谭嗣同和王照私交好,听了这回答,直接就骂王照怕事。王照解释,自己跟聂士诚是朋友,但聂士诚忠于荣禄,一劝聂士诚,聂士诚一定会禀告荣禄,荣禄就会禀告慈禧。 王照打消了谭嗣同劝说聂士诚的想法,谭嗣同就派了一个人去劝说袁世凯。那人没见到袁世凯,却回来跟谭嗣同说袁世凯给说动了。于是光绪召见袁世凯,直接讲了兵变计划。袁世凯有能力发动兵变,但兵变成功后,立首功的元勋是康梁,袁世凯的兵权还会被康梁掏空,康梁从老王爷手里抢权的事,肯定引起了袁的警惕。而投靠慈禧,则能把持住兵权,所以他向慈禧告密了。

戊戌变法失败后,王照和梁启超同船逃去日本。王照一直对梁启超印象好,觉得他比较客观冷静,比康有为更有才华。 他出逃后,王家在卢台的老宅子便被清兵围了,家里几十口人都封在里面,买日常用品都是贿赂墙外的兵,从墙上垂下篮子让他们代买。 慈禧抓不到王照,想杀他哥哥王燮的家人。王燮作为武官,有英武之名,荣禄欣赏他,有心回护,对慈禧说:“王燮我了解,他是大老婆生的,王照是小老婆生的,两人不是一个妈。这对兄弟素来不合。” 一句话救了王燮家的命,其实王燮王照的父亲正是因为娶不到小老婆才死的。 光绪被软禁的消息传到日本,康有为宣布他有光绪的“衣带召”,写在衣带上的圣谕,要康有为营救他。在衣带召的号召下,许多华侨向康有为捐款。 康有为生活作风奢侈,逃亡时还带着小老婆,摆筵席要歌姬陪坐。梁启超和王照到了日本就把辫子剪了,康有为剪辫子还搞了个仪式,念了一大篇祭文。梁启说闹成笑话了。 王照说衣带召是谎称,根本没有,结果康有为的学生就把王照看起来了,不让他出门。一次康有为请几位有身份的日本人吃饭,因为他们问起王照,所以把王照放出来作陪,王照对一位日本人说:“我得走。” 那位日本人很机警,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带着王照向外走,康有为不好阻拦,王照就此脱离了康梁阵营。 王照因为心情抑郁,身体大差,坏到吐了血。一个日本朋友让他住到樱花林子里,说医药无效时,就靠新鲜空气吧,你活过来就活过来了,活不过来我葬你。

王照在樱花林里住了两三个月,竟然身体缓过来了。他念念不忘光绪对他的知遇之恩,化妆搭船逃回了国。那时老恭王已死,儿子做了新的恭王。他偷偷地去见小恭王,说他想营救光绪。小恭王说不可能,劝他别想这事。 他又秘密见了醇亲王,醇亲王劝他远走。他和这两位亲王都没有私交,面谈的时间都不长,不杀他还见他,一是他们尊重王照的人品学识,二是他们同情光绪。 王照对营救光绪绝望后,就逃到外地,开始办小学。他办的小学特别照顾穷孩子,没有钱也可以来上学。 虽然他是在逃犯,但两位王爷暗中保着他,他的朋友高了有巡抚、低了有名士,只要不回北京城,所到之处的官府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在南京办小学,也没人抓他,甚至还在离北京一步之遥的保定办了小学。 他潜伏了几年后,觉得在逃之身诸事不便,朝廷对变法人士的惩处已经松动,便回北京投案自首了。 民间传说是拦了慈禧的轿子,如果拦的是慈禧,一定给杀了。他是向醇亲王投案的,醇亲王关了他一年,永不准他回京,便销了案,将他放了。

坐牢期间,王照和一位叫杨一素的姑娘定下了情份。杨一素是满族人,满族一代一个姓,父子不同姓。慈禧的娘家一族有的姓了“宫”,和珅不姓和。奶奶姓杨,满族里也有姓“张”姓“王”的,在哪一辈、以满语姓发音的哪一个音,转成了这个汉姓,就不好考证了。 她的父亲是内务府官员,与王照是好朋友。杨一素在王照入狱期间,多次探监,王照被驱逐出京时,她就离家追随王照。 王照是我的爷爷,杨一素是我的奶奶。 爷爷有个得意门生叫王璞,光绪送给爷爷的书法和光绪题跋的字画,他都留给了这位学生。爷爷离京后还是办小学,中国方块字读与写都很难,他就借鉴日本假名的原则,发明了注音字母,方便孩子们学字。 但他是天津卢台人,乡音重,奶奶是旗人,北京话发音准确,爷爷就借奶奶的发音,确立了注音标准。这个音标法后来向全国推广了,所以普通话发音得益于一位满族妇女。 清朝灭亡后,爷爷在民国一样是名士。他的著作《水东集》出版前,叫父亲到北大给胡适带了一封信,要胡适作序。胡适来了,当时的家在积水潭,是段祺瑞赠送的一所老式宅院,赠送前经过了翻修。前院有果园,还有条“月牙河”,放着一条船,可以划到积水潭里去。胡适回到北大,说:“王先生家是仙境。” 这部《水东集》的胡适序言撕掉后,李仲轩的哥哥——李捷轩赠送给了宁河县文史馆一套,这是八十年代初的事情了。 爷爷还著有《古来女子军事》,研究历史上女人参与战争的情况。还有《方家园杂咏纪事》,方家园是慈禧太后娘家发迹的地方,此书说的是清王室的秘闻。比如讲慈禧派人砍了清皇陵的一棵古树,光绪觉得坏了风水,很伤心。所谓杂咏,是他在每一段故事后面都写了一首诗,表达自己的感慨。 爷爷去世后,因奶奶是北京的满族,她想自己死后就葬在北京,所以也想让爷爷葬在北京,家里没有钱给爷爷办丧事,就迟迟不发丧。 爷爷是天津卢台人,惯例是要葬在家乡的,名为“回棂”。当时王家的掌门长子叫王元辅,是爷爷的哥哥——王燮的儿子。王元辅跟奶奶说:“只要回棂,您一分钱不用出,我们全管了!” 爷爷是大名人,他回棂是家乡的一间大事,卢台的乡绅们早把费用都预备好了,甚至从北京到卢台一路上送葬队伍歇脚的席棚都开始搭建了,但奶奶坚持要葬在北京。 爷爷一生与佛道有缘,流亡日本时主要是与日本的僧人交往,他死后棺材停棂在了北京“拈花寺”。拈花寺有几处院子专给名人停灵柩,有的名人家在外地,死后停在寺里,一放便是一二十年。爷爷和奶奶的第一个儿子早逝,一直没有安葬,也放在那里。 拖延了一些日子,奶奶实在拿不出在北京发丧的钱,无奈地答应了回棂。卢台的钱立刻就到了北京,爷爷一发丧,各方的钱也就来了,光段祺瑞一个人就送来了一千块大洋。 回棂的队伍浩浩荡荡,长子的棺材也随着爷爷的棺材回到卢台,一起安葬了。 爷爷的葬礼办得风光极了,但奶奶在去卢台的路上,忽然难过起来,抽了王元辅一个耳光。 奶奶是有霸气的人,不管不顾,打王元辅时周围还有好多人。打得王元辅冤枉极了,但奶奶是他婶娘,他只能“唉”几声,跟别人打趣说:“我出钱出力,还得挨打。想不到,想不到。” 爷爷一生不重名利,超出世俗,穿着上等长衫,却可以和底层人坐在一条板凳上。一年冬年,他瞧着进京卖萝卜的小贩可怜,便把前院的几间客房无偿地借给他们住。小贩偷偷把屋里的地面凿破了,挖了个地窖存萝卜。 奶奶很生气,觉得白让他们住,他们却搞破坏,要赶他们走。爷爷一笑付之,说:“你管他们赶什么?就当没看见,让他们过完这个冬天吧。” 爷爷是真名士。

2、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叫王守谦,他是绝顶聪明的人,1911年出生在上海,生他时爷爷五十多岁,奶奶二十多岁,当时爷爷在办小学。 父亲有个哥哥,比父亲大两三岁。我这位大叔中学上的是三中,父亲上的是四中,大叔本份,父亲会来事,讨爷爷喜欢。父亲在家里读书,一个人占三间大书房,大叔读书则只有一小间,是家里的外书房。所谓外,是在门口位置,平时用来招待客人用的,客人来了,等着主人接见时呆的地方。 这哥俩合不来,父亲性格内向,是读书的材料,大叔外向,喜欢体育,还是学校的篮球选手,他学习不如我父亲,加上他大了两三岁,处在叛逆的年龄,有时会惹爷爷生气。爷爷脾气暴,一生大叔的气,就是一顿暴打。有一次半夜醒了,想起大叔,突然恼火了,跑到大叔房间,把他连人带床单掀到地上,猛打了一顿,才解了气。 大叔受了这次惊吓,就生了病,不久便病死了。 父亲小学在西皇城根,中学是四中,大学是北大,一路都是名校,一路都是高材生,受尽了家长和老师的宠,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他考上了北大的西语系法语专业,中国人学法语的少,那年只录取了他一个学生。当时北大胡适主管教学,想让他改学英语,这一年就不开法语课了。他不干,找胡适理论,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气得胡适冲他吼:“回家去吧!”要开除他。 他坚持“我考的是法语,就得教法语”,但最终胡适作了让步,保留了那一年的法语系。结果,出现了四个法语老师教他一个学生的奇特局面。 西语系属文学院,现在的沙滩文物出版社是当年北大的旧址。

他在北大最好的朋友是一位姓郭的山西人,外号“郭老星”,思想激进,他到家里来玩时,奶奶不知看出了什么,不让他再跟郭老星交往。 郭老星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后被抓捕,死在监狱里了,父亲差点受牵连,奶奶很长时间都感到后怕,从此限制他的交往。 北大请法国人教法语,有一位中文名叫“邵可侣”的法国老师,六十年代初还在北大授课,体育老师马约翰也是外国人。法语教授盛成跟国民党去了台湾,很快又去了美国——这种情况的人很多,因为到了台湾后对国民党失望了。 盛成去台前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大画家徐悲鸿了,可想他和徐悲鸿的交情有多深。徐悲鸿的夫人廖静文是女大学生,不太会传统妇女的针线活,我父亲十七八岁就结婚了,我母亲的针线活好,盛成就让我父亲给徐悲鸿的孩子作棉衣,我父亲就此跟徐悲鸿认识了。

父亲学过西洋音乐,会中国的工尺谱,会京剧二簧,还弹琵琶。但他没学过画,有一天作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仙女在画画,他跑过去说“教我”,仙女就教他了。第二天醒来,他从此开始画画了,是梦里学来的技法。 对这件怪事,家里人分析,是因为他有许多中国的画册也有许多外国的画册,看得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他心里对绘画的领悟最终以梦境的形式出现了,梦到的技法,其实是他平日思索所得。 但他画的,跟家里的《芥子园画谱》和外国油画画册没关系,他画的是照相馆、舞台的背景画,奇怪了,仙女为什么要教这个?难道仙女有照相机,仙界里还要演话剧么? 反正他就会画画了,他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画布景的散活成了他主要的生活来源。在后门桥有个“四为美工社”,创办人叫张四为,他从那里接活。 他接了活,不跟家人打招呼就走了。五十年代曾失踪了八九个月,就是他画画去了,这是他最长的一次失踪。

他先画一个小稿,再按比例放大到景片上,用棉花蘸着广告色画底子。中国传统绘画是散点透视,所谓散点透视,就是画地图的画法,按照平面图的标准来确立画面上东西的位置和大小。 他则用焦点透视,近大远小。他给一家照相馆画长廊,画了一组,费了一两个月,结果照相馆不给他钱,说:“你这画得什么!歪歪斜斜的,东西的大小都不对。” 照相是西洋的发明,照片都是近大远小,按理照相馆该懂得焦点透视吧?可是就偏偏不懂,这是那个时代好玩的地方。 结果父亲将他们告上了法庭,法官也不懂,说你最好找职业画家给你开个证明,评价一下你的画。父亲就找了徐悲鸿,徐悲鸿是在法国学的美术,给父亲开了证明,对父亲的画作了一番称赞,最关键的是写了“符合美术原则”这句话。 其实徐悲鸿给的称赞是帮忙,父亲的画非常精细,但毕竟不是个性创作,画景片是行活,这类作品必然匠气,徐悲鸿过誉了。法院没想到为一个照相馆的景片,竟然惊动了徐悲鸿,立刻就判照相付钱了。 徐悲鸿还介绍我父亲去对外友协画画,父亲会好几国语言,这里应该是最适合他的地方了吧?但这份工作还是没能干长久,因为他不注重自己的仪表。 他从小在爷爷一辈的名士圈里熏陶,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名士不修边幅,也风流倜傥——结果他把自己搞得形象很差。 他一辈子不系皮带,都是奶奶给他系,后来是我妈系。他还嫌麻烦,用布绳作腰带,在绳头端绑上根铅笔,绕几圈就算别上了。他常一个月不洗脸,基本不叠被子,穿着外衣就上床睡觉。 但他有自己的卫生理论,绝对不跟人握手,到别人家不喝水不坐。他身上总带着一根圆珠笔,不是写字用的,而是挑门帘用的。挑门帘都不用手,因为他怕细菌。自己邋遢成这样,却还嫌别人脏。虽然有徐悲鸿的面子,但没多久对外友协的人就劝他别再来了。他是多才多艺的人,因为有怪癖,所以一生无用武之地。他的第二个工作是在百货公司。解放前西什库教堂有个育婴堂,养育弃婴,那里有个叫“六姑”的修女是地下党,我的母亲是她的养女。六姑后来身份暴露后,就去了延安。

解放后六姑回来,结果我家成了军属。六姑介绍父亲去百货公司上班,原本一切都好,只是领导知道他是文化人,让他帮忙写一篇宣传文章,他来了精神,写得文采飞扬,可惜是半文半白,领导根本看不懂。领导让他重写,他自小是高材生,从来写文章都是受表扬,没受过批评,连北大校长都敢当面吵,哪会受这份委屈?于是他告状,找到了更高级别的领导,级别高的领导文化水平也往往高,高级领导一看文章,说:“很好,一个字也不用改。” 他赢了一次,输了一生。单位后来发生了一次工作大调整,领导分配他去张家口,他不想去,从此再也不上班了。他北大的同学给他介绍过刻蜡板的活,那时没有复印机,就是在蜡纸上用铁笔刻字,这些刻字蜡纸能油印出许多张。这样的小活只能挣点零钱,他也没有兴趣作。还介绍他去食堂工作,作切面条和包饺子的活。他包饺子,放的馅很大,饺子皮不容易合上,他急了就沾点口水粘饺子皮。食堂的领导看见了,很客气地跟他说:“王先生,您包的饺子您自己带回家吧。” 这份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我奶奶太能干,自己棉衣、大褂、鞋。我们在积水潭的家院子里有许多果树,她自己作嫁接,把结的果子卖给德胜门果子市的水果贩,补贴家用。我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家在开滦县安个庄,算地主兼经商资本家。家里有大庄园,在哈尔滨一带开了多个酒厂。前门大栅栏“内一品”服装店的掌柜王润斋和我母亲家是世交,他是我父母的大媒。爷爷在时,虽然家中不富裕,但名气大,阎锡山都是他的递帖子学生,而他的日本朋友们都想让他儿子娶一位日本姑娘,爷爷则不愿意。爷爷观念守旧,对父亲的婚事提出了三点要求:“不要女学生,因为女学生思想新,婚姻不稳定;不要清朝王室的小姐,因为小姐的脾气大;不要小脚女人,因为不符合时代。” 母亲没进过新式学堂,上的是私塾受旧式教育,符合这“三不要”的条件。因为那时爷爷身体大差,想辞世前见到孙子,所以要父亲赶快完婚。父亲在十八九岁结了婚,两年后,爷爷去世了,没能见到我。

爷爷死后,家人就卖了积水潭宅院,买了一处小点的院子住。那时卖房子,不像现在是赚钱,每卖一次都赔一次钱。搬家因为经济困窘,另外是有邻居传说,我家没人住的小楼里半夜总亮着灯,闹狐狸精。积水潭老宅房多人少,的确夜里住着害怕。搬到新宅后,父亲在院子里给自己盖了两间西式的房子,图纸是他设计的。他怕打雷,所以墙壁有三尺厚,窗户上安的是双层玻璃,为了隔音。两间的面积,给盖成了一间半的格局。他一人住在里面,奶奶和母亲都不能进这房。我母亲爱干净,父亲则邋遢,冬天把炉灰从炉子里掏出来,就堆在炉子边,一冬天积半屋子炉灰,开了春,才叫母亲进屋把炉灰清出去。父亲每天睡到中午以后才醒,他到夜里来精神,做自己的研究。他去画景片挣了钱,整日吃饭馆,没钱了,就缩在家里,母亲还要伺候他。因为他没有固定工作,所以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出去了。他对中国的文史不感兴趣,家里有大量的字画,都卖了。小恭王写的四体佛经,是篆隶楷草四种字体写的佛经,在他屋里挂着,屋子漏雨给淋了,他也不管,最后烂在墙上了。父亲屋里还有乾隆御定的《二十四史》,放这套书有专门书柜,面积是整整一面墙,很值钱。有位亲戚来了就站在这面墙前感慨:“这是老先生留下的好东西,我真想买,但买不起。”其实他算是小康,但买了这套书就得倾家荡产。父亲想去吃饭馆,便抽两本书换钱,搞得每个朝代的书都残缺了,因为书有套子,在外面看是齐全的,打开发现少了,跟嘴里掉了牙一样。其实要卖也应该整套卖,残本卖不出高价,但他没有这意识,爷爷留下的宝贵东西,他多视而不见,只是对他的外文书上心。母亲在缝纫厂工作,夜里回到家还要作缝扣子的活,非常辛苦。母亲把奶奶的手艺全学到了。在缝纫厂,如果自己有缝纫机的话,就是师父,能做衣服。当时的缝纫机相当于现在的轿车,我家买不起缝纫机,所以母亲算是小工,只能给人打下手,作衣服的边角活,挣的钱有限。父亲是个绝顶聪明的怪人,在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他发明了“粗粮细作”的办法,把粗粮磨碎,用筛子筛完后,竟然用纱布筛,经过了一番大功夫,粗粮筛得难以想象的细,有了细粮的口感。

六十年代初,我上了中学,父亲到后海某处画画,被警卫怀疑是特务,抓到公安局去了。看他衣着邋遢,公安局觉得他影响市容。当时民政局成立了房山疗养院,收容精神病、弱智和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家里交钱就可以住到那去,如果家里没有钱,就无偿收容。我在上学,母亲工作繁忙,我们无力照顾他,公安局看了我家的情况,就建议他去那里,父母俩人认真地商量了好多天。房山疗养院每月要收二十块左右的住院费,新居也有十间房,有两间出租了,每月有十一块钱,就将房租作了住院费,余下的钱由政府垫付了。他去的时候很高兴,觉得一切有人管他,活的踏实了。去了以后,就后悔,因为他离开家后,感到种种不习惯。疗养院在深山里,再加上有精神病和弱智,所以是封闭式管理。他去的时候,给划分为弱智了。父亲在那里和一个划分为精神病的成了朋友,那人祖籍四川,在东四有一个四合院,就他一个人住。他的具体病症是“扩大妄想狂”,表现为他在家门口挂了一个牌子,写着“马列研究所”,他自任所长。他是解放前的大学生,口才很好,在房山疗养院能把病人们都说傻了,说理论不是定论,所有理论都需要研究。他和我父亲一拍即合,两人经常几天几夜地聊天,他还给父亲发了聘书,聘作他的研究员。他的所谓研究所,长期以来只有父亲一个研究员,别人他还看不上。父亲也没有研究马列,在疗养院里研究的是钢琴。当时戏曲改革,以钢琴伴奏新式京剧《红灯记》,他受了启发,研究用钢琴伴奏传统京剧《空城计》。房山疗养院在深山里,山形复杂,容易迷路,人很难走出来。父亲就研究北京郊区的地图,最后成功地走了出来。他能从房山区一直走到门头沟区,参加妙峰山的庙会,还有几次走回了北京城的家里,但他从疗养院走出来主要是为了画画。他背着个画架子,一个人在山里一呆好几天。

李仲轩是他的外甥,当时在门头沟山区里工作,他只知道李仲轩单位的名称,没有去过,一次越了几十里山路,竟然找到李仲轩的工作单位。李仲轩在办公室,被门房通知:“来了个怪人,戴个破草帽背个画夹子,说是你舅舅。”门房觉得是盲流,李仲轩迎出来一见,就叫“老舅”,他则一点不客气,说:“快给我买吃的去。” 不知道他多少天没吃饭了,家里人按路程算,估计是三四天,他提起此事,说是半天。至于他在山里吃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李仲轩把饭菜买来,他吃完了,才跟李仲轩说话聊天。多年以后,李仲轩跟我谈起这件事,说:“你父亲是个豪爽的人。” 因为他来去自如,在山里的生存能力极强,没有发生过危险,所以疗养院管理人员就对他放任自由了。后来疗养院病人受时代影响,分裂成好几派,开始武斗,他就跟那位扩大妄想狂的朋友说:“我带你走。” 老哥俩从深山里出来,一路走到了北京城,再也没有回去。

四人帮倒台后,在1978年,北京风行学外语,不久就是出国热。父亲在大街上贴小纸条,说教法语,一个人一个月七块钱,随来随教。他一开始就有七八个学生,这些人程度不一,他都一起教。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来取得平衡。他这么多年不说法语,一讲就是流利的法语。他上课读写从来不翻字典,因为他半夜里看的都是外文书。八十年代初,他教法语一月能挣四十多块,赶上一个科室干部,真是不错,家里人都很高兴,觉得他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但后来一个人把这一切都毁了。那人原本是个中学的英语老师,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抓住招生广告上“随来随教”这句话,一个月交了七块钱,几乎每天都来。英国历史上有很长时间被法国人统治,英文里原本有很多法语词汇,他是英语专业的,由英文改修法语,起点很高,又几乎每天来,把时间都占了。父亲自己是个才子,所以很爱才,见他进展迅速,就不由自主地主要教他了。其他学生再也跟不上进度了,人渐渐少了。家里人劝过父亲,说:“你可以把时间岔开,分成几个程度不同的班,别让那英语老师天天来。” 这么简单的办法,就能维持住法语班,但父亲控制不住自己,那个英语老师一提问,就顺着他的需求教了,别人听不下去,这么陪着耽误时间,实在无趣,最后人都走光了。英语老师把别的学生都挤走了,一个人来上学,还是一个月交七块钱。他学成后就走了,从此再无音讯。这次的法语班就这么地散了,父亲没了教下去的劲头,再没办过班。

父亲养成我行我素的习气,因为爷爷做他背后的大树。爷爷就是我行我素的人,因为他是名士,怪成什么样,别人也觉得是应该的。父亲小小年纪,受了影响,爷爷带着他去饭局,别人不给他预备勺子,他就旁若无人地直接用手抓着吃,大家觉得爷爷是老怪,他是小怪,将来也是名士。 可惜时代变了,他做不成名士,一辈子饱受世俗病诟。家里人一直在想,作不成名士,如果他做个大学老师,有固定工作,一辈子活在书房——课堂这么个小圈子里,也能安稳地过一辈子。我认识一个大学老教授,跟我父亲一样是个怪人。他和家人住同一个楼门,但绝不生活在一起,妻子儿女住一套三居室,他一个人住在顶楼的一套一居室。他一个季节就一套规整干净的衣服,上课穿着回家就脱,其他的衣服都是三四个月不洗。他的生活用品就是五个暖壶,学校里有打开水的暖水房,他拿暖壶打了开水,把面条往里一放,盖瓶塞闷一会,掏出来就是一顿饭。那种糟面条能好吃么?但他有生活费,还是受人尊重的教授。所以怪人里,也有幸运的怪人,我父亲就没有这份幸运了。其实我们胡同里没有工作的老大学生很多,老大学生多有历史问题,给日本人、给国民党工作过。社会的进步离不开精英文人,但当时大家不这么认为。那些人也都纷纷找到了自己生活的位置,父亲却没有。父亲在北大念书时,有公派法国留学的名额,奶奶哭着没让去,结果就放弃了。家人后来设想,如果他去了,独自在外国生活一段时间,按他的生活自理能力,也许会死在国外,也许便将他锻炼出来了——但人生不能假设。他这种人唱戏能成名角,出家能做高僧,过普通人的日子就一塌糊涂了。我常想,如果他出家作了和尚,或许会很好吧?积水潭有一座净业寺,老百姓俗称“高庙”,因为修在湖边的假山上,现在改为纪念元代天文学家郭守敬的祠堂。爷爷和高庙的老方丈是朋友,父亲年轻时皈依老方丈,作了佛教居士,修习佛法颇有慧根。老方丈有意培养父亲做自己的接班人,但爷爷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不会放他出家。老和尚辞世后,庙里的和尚还对我父亲说:“你有资格接任方丈。”积水潭的老邻居有知道此事的,对我说:“你父亲可是位方丈。”

父亲是糊涂人,也做过不糊涂的事,在六十年代他把阎锡山给爷爷的信件都烧了。阎锡山不是爷爷的正式学生,军阀都想当儒将,就给爷爷投了拜师贴,算是爷爷的挂名学生。爷爷有一篇论文手迹,什么题目记不得了,只记得其中有个比喻,说一户庄稼人家的三兄弟在父母死后,平分了田产,在一个共同的起点上,老大不善经营,加上孩子多,就败了家,老二善于经营,日渐富裕,老三则参军了,走上另外的人生-------三兄弟的处境都不会一样,全国不可能贫富均等。这份手迹他也撕了。父亲性格内向,因为他处不好人际关系,他一度不跟同学、朋友接触。但他要走到大街上,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却非常活跃,尤其跟小商贩、小手艺人、学生更是兴奋。我想他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圈子里太惨了?北大的高材生,却一辈子连个工作都没有,所以他在圈子外的人里找安慰。一个男人上了岁数后不是成功人士,社会上会看不起你,但如果连子女看不起你,才是最大的悲哀。父亲凭自己的喜好活着,一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父亲给孩子的那种很亲近很呵护的爱,他不会给我,但他有自己的方式。在我三四岁的时候,他就开始教我天文。告诉我杜甫的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参是猎户星座,商是天蝎星座,这两个星座一个在夏天有一个在冬天有,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 我五岁的时候,就可以看星座来判断时间了。他同时还教给我工尺谱、京剧唱词、围棋、国际象棋,这些教授对于一个小孩太超前、量也太大,不可能同时学会,但影响了我一生的爱好。我想,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

3、我与李仲轩

父母婚后十八年生的我。生我的时候我妈不到四十岁,奶奶六十多岁。那时没有自来水,有卖水的水车。在北京卖水的多是山东人,一辆木车上装着两排桶,推着卖。桶看起来高高大大,但底浅,实际的水只有看起来的一半。你家要了一桶,他就用粉笔在你家门板上画一道,五桶凑成一朵小花,一周结一次帐。我家常欠水钱,最多的一次欠了五朵小花。吃不起水了,我奶奶就去自己压水,那时一片胡同有个压水机。小时候,奶奶一手抱着我,一手拎着水桶,别人都奇怪,一个老太太怎么有那么大力气?她是一个太能干的女人,对我父亲是极其宠爱,家里穷得快吃不上饭了,她还给父亲买烩虾仁,从很远的饭馆一路端回来。买回来,看着父亲吃,自己不吃一口。我母亲对奶奶不得不服气,因为奶奶太能干。

奶奶是封建礼教,来了客人,儿媳妇只能在旁边站着,不能坐。差一辈的人来说话,不管多大岁数,也是只能站着。旧时的规矩,是晚辈在长辈面前不能坐。奶奶把家里的灯泡、簪子拿到早市换钱,给我买零食吃。她是内务府的阔小姐,却什么苦都能吃。也许她觉得自己享过福,为了家里人,也能厚下脸皮。比如鼓楼大街上有一家做馄饨的,馄饨要用鸡汤煮,奶奶给了他们一只鸡,他们以后见到我路过,就让我去吃混沌。我是小孩,吃了几次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但他们知道我家里穷,总拉我去吃,不知不觉吃了小半年。我上的是外贸部门的子弟幼儿园,破例让我上的。幼儿园是周托,实行苏联式管理,早晨有牛奶、下午有点心,一天吃五顿饭。还教小孩们作剪纸等手工,我自小不合群,上了幼儿园,死活不进教室,只在院子里玩沙子。老师也不勉强我,奶奶见这情况,要留在院子里陪我。老师则不让她陪,等她走了,老师就把小孩们带出了教室,在我身边做游戏。我则低头玩沙子,不为所动。老师引诱了我三个月,我才和小孩们玩到一起去了。

我妈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去工作了,奶奶也在那时得骨癌瘫在床上。我上了小学,从不做作业。上课我认真听,放学后对作业的题只做不会的,会的就不做了,所以也没法交作业。我不做作业,但喜欢考试,因为那是显示能力的时候,我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双百分。有一位脸上有麻子的老师想扳我这不做作业的毛病,他放学后叫我去办公室,盯着我写作业。我就不写,和他相持了两个多小时,他便把我带回家了。在他家,我既不吃饭也不写作业,到晚上十点,他放我走了,从此再不管我。考中学报志愿时,我想报四中,四中是名校,老师只让我报普通中学。毕业照片上,一堆小孩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戴红领巾,没加入少先队。我上的是一中,在那遇到一位好老师,叫金玉峰。他是一位美术老师,我会捏泥人,是“苏三起解”、“四郎探母”的京剧人物。他看上我了,为了我,做了我们班的班主任。美术老师一般不作班主任的。他把我不做作业的毛病扳过来了。期中考试,他给了我八门不及格。我的考试成绩都是95分左右,但他说我不做作业,没有平时成绩,综合评分当然不及格。没办法,我只好补考,两天里补考了八门,紧张坏了。从此,我开始做作业了。我忌恨上了金老师,觉得他爱整人,连带得对美术也失去了兴趣,兴趣转移到古典文学上。尤其喜爱汉赋,我发现中国的文体变化有着内在的联系,在清朝的八股文里有着汉赋的骨架------- 我一个初中生做起了整理文学史的事,整日沉浸其中,金老师这个人在我的世界里便淡化了,见了面也不理。很多年后,金老师逝世,同学们去金老师家里拜访,我跟着一块去了。经过这么多年了,一提我名字,金老师家里人都记得,说金老师在世时总说我,我才知道他是为了我才作班主任的。他真是一位好老师,只是我当年不懂。

我对毛主席是真心崇拜。当时上大学是需要推荐的,我不可能得到推荐,加上家里贫穷,我就从来没想过上大学。我在一中上学,一个月花六块钱,“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在初三时懂事了,为缓解家里的压力,下决心不上高中,考了中专。中专有航空和轮船,我很喜欢,报名却没有回信,于是上了汽车学校。我们到工厂实习时就给钱,一个月能挣十三块钱。工厂里有许多老车行的师傅,解放前中国都是德国车、法国车,电影里列宁坐的那款车,苏联没有了,中国还有两台。当时中国的汽车维修技术是世界上一流的,特别能维修绝版老爷车。师傅们衣服脏极了,腰里系根电线作腰带,但下了班就是另一样,非常讲究仪表,有的老师傅还穿西装说外语。因为有的是上海车行的老师傅,是跟外国人学的技术,甚至有的师傅本身就是资本家,家业败了就维修汽车了,还有转业的文艺兵,会弹琴跳舞。那时挤公共汽车要喊“一二一”,管上车的第一个台阶叫“变心板”的说法,就是我们这代人叫出来的。没有踏到这块板,人们是齐心协力地往上挤,喊着“哥们,加把劲!”,等踏到这块板,就会回头对还没上车的人喊:“别挤了,等下趟吧。”

我观察到人间有许多这样的“变心板”,地位变了,想法就变了。大家有不同的背景,成分复杂,有的人在逆境中坚持学习,有的人则失去了自我,写成长篇电视剧会很好看。法家在历史上没有达到完善,法家的价值观是“一将成名万骨枯”式的,理论比较粗糙。而儒家对民生人情多一份照顾,我对其有好感。 周恩来总理逝世时,人们自发地在长安街送总理灵车,我也去了。我常说自己是冷血动物,不会轻易感动,但我这样的人,在那样的氛围里也非常感动。离开长安街,我骑车去了西单商场,在试衣服的镜子前抽了很久的烟,是想给自己买身新衣服了?还是怎么样?隐隐地感到,是想过不一样的人生了。

在我认识的人里,有在缅甸为缅甸共产党工作的,我就想去缅甸。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到颐和园划船,玩了一天,还到带着母亲吃了东来顺、萃华楼等饭馆,将母亲托付给北京的哪几位朋友,都想好了。但最终也没去缅甸,因为很快发生了唐山大地震,之后恢复高考了。恢复高考时,我二十九岁,考大学的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以内,是我唯一的机会。按照规定,对有工作的考生,单位要给复习时间。但我的领导不让我休假,我就跟领导大吵一架,拿出规定文件,迫使他给我假。考大学时,语文是我的强项,觉得手到擒来。因为太容易拿高分,就想有更好的发挥,到作文一项时,觉得记叙文没意思,就想写抒情长诗,一写就来了灵感,把卷子都写满了。我对自己很满意,出了考场跟人一说,别人就叫:“你算完了,一分都不会给你,文体上就错了!” 我原本的强项得了个不及格,这一年我没考上大学。第二年,我正好三十岁,超出了考大学的年龄。三十岁是擦边球,那时考大学不看户口本,由单位开介绍信证明年龄,单位如果给我开了二十九岁的证明,我还能再考一次。但单位不给开,我就永远错过了大学。但我并没有什么情绪,因为我从小就觉得学历不重要,认为“随心所欲”才是最重要的,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我的心里没有权威,自觉性就差,对很多事都不以为然。我有个朋友叫潘元亮,他想改变命运,开始想考京剧剧团,天天早晨到筒子河练踢腿,但京剧要童子功,得从小练,他已经来不及了。他又想考中央戏剧学院,天天早晨到筒子河练朗诵,还在话剧演出时跑了几次龙套(群众演员)。他会木工活,为中戏的老师作沙发,这位老师说他作演员没有发展潜力,劝他考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他真的考上了,改变了命运,成为了大学生。他的哥哥在荷兰经商,后来他也去了荷兰,没有做导演。但他的课堂笔记、参考书,我都抄了一遍,等于也学了四年导演。那时候,我作了一个电影剧本的构思:在一个工厂,一对男女青年是情侣,他俩的出身都不好,得不到考大学的名额。工厂的主任是个转业军人,家在外地,平时看女青年的眼神都不对。女青年为了改善前途,决定向主任献身,以换得名额。在跟主任之前,她先跟男青年好了一夜。女青年上大学离开工厂,男青年从此消沉,被工厂里四人帮份子抓住了把柄,但这时恰恰是那个跟他有夺妻之恨的主任保护了他。我想写的是人性的复杂,连主任这样道德欠缺的人,在大事上也是有标准的,反衬出四人帮失去了民心。 在六十年代不许有私房,因为红卫兵闹着让人交房,所以房子充公。大家都很积极地交房,房管局并不愿意接受,因为是包袱。把你的房子注册成公房后,就得给你修房子,你只要交很少的一点房租。 84年交了的房子都还给了私人。我家原本是个院子,共十间房,因为家庭困难,六十年代前就出租了。院子很大,六十年代挖了防空洞。院子没法退,房子都退了,还房时,我父亲去房管局说:“我不要房子,要钱。” 当时卖房的价格是两百元一间房,父亲很高兴地签了字。这事被邻居知道了,告诉我母亲,母亲赶到房管局,说父亲住过房山疗养院,被诊断为“弱智”,所以他的签字不算。房子没卖,房管局说我家要付充公期间的修缮费。但我家不但没交钱,还拿了钱,因为充公期间安排住了别人,房屋使用费高于修缮费。

我一直不知道亲戚里有李仲轩这个人。在八十年代末,他找到鼓楼家里来看我的父亲,自称是我的表哥,见面管我叫“老表”。当时父亲已经去世,我母亲知道他,我就请他在家里吃饭。一聊,发现他为人爽快,是旧时代那种讲江湖义气的人。他语言幽默,虽然他比我大三十岁左右,但感到没有年龄差距。他显得五十多岁,其实已经七十二岁了,明显能感觉到他年轻时打下的身体底子非常好。有名的螳螂拳师马汉青的小儿子马雷是我的朋友,他五十年代在公安大学教螳螂拳,大学要将他转正,但他不愿意,因为外聘工资高,结果一到六十年代,非正式的教师都解聘了,他失业在家时,我开始跟他学螳螂拳。对于我练螳螂拳的事,李仲轩就是笑笑,不搭话。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是隐修的形意拳重要传人,吃了一惊。他表面嘻嘻哈哈,但内心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他这是老派武术人“真人不露相”的作风。第一次到我家,他是空手来的,过了一个礼拜,他第二次来拿了两百元给我母亲,说是孝敬舅妈。我死活不要,他第三次来就买了水果。我俩很对脾气,聊得来。他从上午坐到下午,呆的时间久了,就说要走。我问他:“你有事?”他说没事,我就让他呆到晚上,吃了饭再去商店守夜。他以后每个星期都来一两次,一呆就是八九个小时。那两年单位让我带徒弟,自己控制上班时间,正是最空闲的时候,他来了我就陪着他,聊天的话题谈尽了,我俩就下象棋。他在西单一家商店做守夜人,他以前是某大单位的总会计师,商店了解这情况后,就让他帮商店做帐,还安排了四个青年会计跟他学,等于是会计指导,一个月拿八百块钱,在八十年代末算是较高的收入。他注重仪表,穿着非常整洁,是自己洗衣服。我说哪天我到你那坐坐,他说他说他的居住条件差,不让我去。 他总是到我这来,我想他是实在没地方呆。我家有空房,我跟他说,你就搬到我家来住吧,跟我们一块生活。我是真心的,但他说晚上要到商店守夜,不方便住过来。他来找我时,总是笑呵呵地说:“老表,在家呀!”觉得我这里给了他家的感觉。如果我父亲还在世,也许他就愿意住到我家了,外甥住到舅舅家,是当情当份的。但我父亲过世了,我是他的小表弟,他投靠小表弟,或许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吧?如果他当年住到我家,或许就不会出事了。88年过八月十五,他没来,我母亲担心他病了,叫我去看看他。我找到西单的商店,商店里的人告诉我他出事了,身体残疾,给送到门头沟去了。我看到了他住的地方,那是用砖头在商场后身垒出的一个小隔间,条件很差。因为失去了联系,我从此再没见过他。

作者:绽铃子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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