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 在美国的小日子(4) - 美国鬼子
author: 小泡泡 17854
time: 2006-10-19 02:59:22
form: http://www.haiguinet.com/forum/viewtopic.php?p=1035635
content: 我碰到的美国人都挺纯朴的,估计那些不纯朴的,也就不搭理我了,所以就当没看见。在学校里的学生和教授,怎么也都是受高等教育的,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非常彬彬有礼,让路啦,给拉个门啦,走廊上碰到,即使不认识也打招呼问好啦,真叫人不习惯。想,怎么我成这么高级别待遇了呢?很快习惯成自然,我也学得虚伪起来,动不动就“谢谢”“对不起”。

回国的时候,这习惯也一时刹不住车,人家一听说话,礼貌用语特别多的,就知道是假洋鬼子。有一次吃饭,一对海归夫妇在桌上老是互相说“帮我递张餐巾纸,谢谢!”“对不起,刚才你说什么?”一个朋友实在受不了,教训道,“夫妻之间,不要这么客气!”引的哄堂大笑。

美国人不但夫妻之间很“客气”,对孩子都一样。比如说,家长叫在外面玩的孩子回家吃饭:
“Tom,晚饭好了,请回家!”
“好的,马上就来!”
“谢谢!”

在学校里有几个比较喜欢的老师。我们有一门必修课,名字叫做,比如说“灌水概论”。据说老师是一个兼职的,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上课。第一天晚上,教室里黑压压坐满了。然后来了一个大胡子,夹了一只包,走到讲台上,也不说话,拿起笔在白板上写道:“抢坐沙发方法论”。全体学生都懵了,窃窃私语说,这学校也太糊涂了,“灌水概论”这么重要的课,怎么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教?!那大胡子在上面听到了,说,“什么,你们不想知道怎样抢坐沙发?想学灌水是吧?那也行,我就试一试,讲讲看。”可是我们哪里买帐,他就算是“抢坐沙发”专家,也不一定懂得“灌水”呀。这门必修课算是完蛋了。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课,一边打量那大胡子。说实在的,他还挺有风度的,很年轻,大概三十多岁,浅褐色的络腮胡修剪得很整齐,讲起话来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其实他讲得很好,深入浅出,既容易理解,又让人觉得里面还有很多学问。一个人如果对一件事理解得不够透彻,不能做到这种举重若轻的境界。他就象一个真正的教授的样子。可惜,学校搞错了。讲到一半,大胡子教授要发阅读材料了。他拿出一叠整整齐齐的论文复印件,发给大家。我拿到手一看,正是灌水理论的论文。这下子才醒悟过来,原来大胡子就是我们的教授,自称“沙发”专家,是跟我们开玩笑呀。

后来又有一次上课,大胡子教授又一言不发,跑到白板前就写:
GONG XI FA CAI
学生们开始琢磨,这葫芦里卖得又是什么药?我们几个中国学生笑了,说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那天正是大年初一,周围没有一点节日气氛,这个教授让我觉得很温暖。有一次见到大胡子教授在校园里走,手里拿了一个公文包,背后是一个婴儿坐椅,里面是一个一两岁的宝宝。

还有一个老师是系里的元老,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个教授是犹太人,身材高大,面貌英俊,满头银发,目光深邃。他有一次上课,给我们讲一种方法,大意是说,当你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应该把一些琐事处理掉,免得以后忙起来,造成麻烦。他举了一个例子说,“我小时候跟奶奶去逛街。奶奶买了很多东西。我觉得奇怪,问,那些东西现在又不需要,干吗要买?奶奶说,因为它们在减价处理呀!”等我们笑完了,他接着说,“如果现在花很少的代价就能处理的事,不要等到以后。等你忙起来,这些东西就要涨价了。”

有一个学期,我选了犹太教授的课,并且做他的教学助理。因为要跑到校园外面去上课,坐公共汽车也不太方便,这个教授就每次叫我搭他的车。忘记在路上都聊了些什么,只记得当时对他的感觉是既敬且爱又畏,每次花很多时间帮他批改学生的作业,比我自己做作业还认真。

犹太教授的办公室有一面是玻璃,玻璃上画满了图案,非常的稚趣,据说是他儿子画的。教授有一次皱着眉头说,儿子想去学艺术,可是他觉得儿子应该先学一个实用的专长,再去谈艺术。他说这话的时候,十足就是个平凡的父亲。

还有一个人也算是我的老师,但不是学校里的,而是教会的人,叫韦恩。很多人不喜欢他,因为他有很强的基督信仰,逢到中国学生就极力鼓动别人归顺基督,有时候让人觉得太强求。韦恩是一个物理学博士,大学教授,四十多岁就退休不干了,专门从事教会工作。做教会工作有没有收入,收入多少,我不清楚,但肯定比不上做教授,社会地位也大大下降。不但中国学生对他有意见,很多美国人也不以为然。可是多年来他一直坚定地做着传教和帮助留学生的工作。

韦恩并不是一个古板的传教士,他还跟我们讲自己的糗事。据说有一次太太生日,晚上他才想起来,忘记买礼物了。怎么办呢?他灵机一动,拿了太太的一支口红,跑到车库里,在太太的汽车前窗上写:Honey, I love you !太太回家,看到他的“礼物”,立刻猜到事实真相,骂道,“岂有此理,你不但没给我买礼物,还毁了我一支口红!”

当初认识韦恩,是因为他在学校里贴了广告,免费教授英语会话和讲解圣经。我去了一次,就明白大部分人去那里是学英语,而韦恩的目的则是讲圣经。他说,“你们的灵魂,比你们的语言,重要得多的多。”大家都不相信他,灵魂是什么我们看不见,语言是天天要用的,怎么不重要?所以渐渐去的人就少了。学校里似乎也不愿意韦恩占用教室,所以每次的圣经英语课都在不同的地方。有时在咖啡厅,有时在活动室,有时在学生宿舍,简直象做地下工作似的。韦恩从来没有发过牢骚,就曾说过一句,“很多人不理解我的工作。”

我跟韦恩聊天上了瘾,每次都去。他是物理学博士,思维活跃而缜密,和我以前碰到的基督徒大不一样。在国内的时候,我就对教徒很好奇,有时星期日一大早跑到教堂去看他们做礼拜。向周围的人们请教一些问题,他们的回答都不能让我满意。遇到难解的问题,他们就不回答,而是怜悯地看着我,仿佛看一个迷途的羔羊。我则觉得他们虽然有信仰,但仍然糊涂。韦恩可不一样,他最喜欢别人挑战他的信仰,问题越尖锐,他越兴奋,自信全都能解决,因为他深信自己确实找到了真理。

有一次,聊得很来劲,我就有点忘乎所以,问了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当初上帝造人,只造了亚当夏娃两个人,他们繁衍后代,成了今天的人类。可是他们的子女都是兄弟姐妹呀,他们的结合难道不是近亲结婚吗?是乱伦呀!为什么那时候允许,现在就不允许了呢?”
“嘿,我很高兴你问这个问题!当初上帝造亚当夏娃,他们的基因是100%完美的,他们的子女的结合完全不会因为基因缺陷而产生疾病。但他们是有罪的,他们的后代的基因就一代一代地退化了。到了今天,近亲结婚就非常危险,很容易产生遗传病。”
哦,这个解释还真是天衣无缝,连基因都用上了,我相信,如果认真找他要证据,他也拿得出来。我只好认同。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我用枪去戳他的信仰堡垒,他是从容不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后都是我投降。因为和他辩论,我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除了圣经里的,还有基督教以外的。韦恩还组织很多活动,我也跟着游历了周围的山川湖海。不过他最终并没有在上帝这个问题上说服我,这也许让他失望,我想他也不是第一次失望了。他勤奋地工作,收获却很少。除了韦恩,还有其他的教会的人们在周围,他们专门为留学生组织了很多室内或野外的活动。我第一次滑雪是跟着他们,第一次露营也是跟着他们,还有第一次吃感恩节的火鸡,第一次装饰圣诞树,第一次漫游郁金香花田,第一次买车,第一次修车,第一次。。。

不能够皈依上帝,让他们有所收获,我很遗憾。韦恩每次带我们出去爬山,总是看着群山感叹说,“看,多么美啊,上帝多么伟大!” 我也很想对他说,“你们也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