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 从非洲重返欧洲(1)-写在重返德国前夕
author: lady_lily923 20647
time: 2007-1-30 21:29:45
form: http://www.haiguinet.com/forum/viewtopic.php?p=1075959
content: [size=18:0b9f3a1733][color=blue:0b9f3a1733]1. 写在重返德国前夕[/color:0b9f3a1733][/size:0b9f3a1733]

明晚(2007年1月29日)我将再度远离鹏城重返德国,这种归巢作短暂停留旋即又飞离故土的生活,于我不经意间已是此经多年。原以为这些年生活状态的不安定和余心与生俱来的不安分,令自己早已习惯了,也乐于不断地回归休憩片刻又振翅再度飞去。但此次濒临重返欧洲前夕,我的心情很是异常,或许从非洲归国后,我的心态在很大程度上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改变,从原来的渴望不断远行而变为更倾向于安稳淡定了。之前数次当要乘风而去时,我在欣喜之余虽有不舍,但都没有如此次这般强烈地不愿离去。确切地说,最近一周以来,离别的日子越是临近,我就越来越不想离开,我想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再飘零了,真的不想再长期远离家人了。对于自2005年8月27日回国以来,欲重返德国的夙愿终于得以实现,我甚至于没有一丝喜悦。真实地说,我还开始有点害怕从此就这么漂在国外了。回国与否看似简单的问题,我想对于很多人亦如我,真的不是想回就可以轻松潇洒地不带走一片云彩,收拾行李买张机票就完事的。

在我们的生命当中,有很多特别的日子和殊事的细节,根本就无需刻意去物化记载,即便是几经时光淘洗世事变动,我们潜意识里自然而然之记忆选择,仍会将之始终承载在我们的心头。例如,我至今仍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是2005年7月24日,周日,德意志清晨的天空细雨伴着清风徐徐飘洒,我走在仅我一人漫步的西柏林的仅有清脆鸟鸣的街头,踩着浸水的落叶感觉到丝丝寒意,当时那种“孤旅人生”的心情更是让“我乃异乡人”的感觉来得异常深重。于是当晚听着窗外的雨声风声以及树叶的群架声声,我彻夜未眠。我就是在那晚,我真的就是仅仅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明白了“回与不回”这个困扰很多人很久的问题。当时毅然决定回国的主要原因有二:

一、当我在国外经受了近5年想家的苦涩滋味后,分析回国生活的种种美好对我当然是一种极大的诱惑,自然对回国定居怀有深厚的渴望。出国留学前我其实从来就没想过要一去不回,家人也一直盼望着我尽早毕业回国陪在身边,于是学业结束回国定居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二、身居国外,虽然饮食和生存皆不成问题,但骨子里面对我们中华文化底蕴的交融情结是我自由随性生活的根基。若定居国外,在我看来,那我今生就要在文化感官方面处于被动,被外族语言文化所奴役。不是适应不了异族的文化习俗,而是对于我而言,即便外语操练得再好,但用之表达我的想法,始终都不会如中文那般顺手捻来就能淋漓尽致地极尽表达。同样用中文去获取知识和信息也比我用外语要效率高,当然这也跟我的外语并不好有关。所以,相比之下我更向往处于我本民族的文化背景下挥洒自如地随性过活。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就坚定地悠哉游哉地办理了彻底离开德国的相关手续,结束完所有琐事后毫不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带上所剩的行囊踏上归途。其实我胸无大志,只是喜欢幻想一些难以实现的空中楼阁而已,可是理想之美妙又怎堪现实的庸俗?回到深圳后我就开始上班,一个月新鲜感过后,就开始琢磨着抑或移民抑或再去读书,用家兄指责的话就是“一天一个想法”,反正就是上蹿下跳呆不住。三个月后跳槽入职我司,关键的因素乃因其是驻外的职务,我当初真的想当然地以为肯定是派驻我常驻德语国家。2006年10月,派驻非洲半年多后,获悉可调至欧洲时,我亦满心欢喜直到最近一周前。2006年12月20日回到深圳总部上班,第二天主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找我谈话,希望我能留在总部,当时我是那么不假思索地还是坚持选择常驻德国。虽然我知道接下来的生活因工作性质肯定很是奔波,欧洲诸国都得常出差,但当时的我真的还对这种飘泊不定的生活乐此不疲。

1月23日意外接到Y的电话,当时放在电话第一感觉就是“我最近两年的际遇真够戏剧化”。顺着时光倒流的长河,追溯到2005年的4月28日(之所以记忆会如此精确,因29日我意外结识了一个人,其令我对人性的认识、生活的感知起到一个飞跃作用),我接到我司派驻德国的主管Y给我的面试通知。当时因各种原因,我婉谢了Y给予的面试机会,但却与其保持了礼貌上的联系。我后来回想起,觉得当时没去面试的最重要的原因是,那时的我还没有感觉到找一份好工作的艰难(当时只Email了两份简历,居然都收到面试通知,且另外一份工作已于一周前通过面试),对就业、职业、事业之别还尚且没有清晰的认识,对生存、生活、经济的压力之重也还完全没有太多意识,那时我的生活简单顺当地只见灿烂阳光还未曾见过重重阴霾。我是万万没有料到,回国三个月后居然会选择跳槽到我司。2006年6月份第二次患疟疾严重过敏,务必调离Lagos时,于是和Y联系。9月份C也已从非洲调至欧洲且任主管,10月份我即被告知有机会调至德国。正是有C和Y相助,我此次跨幅相对较大的调动才如此顺利,原本我都做好了派驻南非或是留守总部的思想准备。

1月9日,与刚从非洲回来的Chief(其现已辞职于1月19日赴加拿大定居)和从欧洲临时回国的C和M一起午餐。阅过前文的看客可知,M乃我抵达Lagos第一天将我误丢在街头的同事,后每当提起此事他都深表歉意,弄得我因撰写此事而颇为自责,此事原本是小事且理当不怨他。席间方知,X于圣诞节前一天12月24日在南非与同事驾车自助旅行,因坐在后面未系安全带而不幸车祸遇害。猛然得知时,我错愕之余更多的是难以言表的悲哀,当然也还有后怕。X约晚于我一个半月派驻Lagos,最初坐于我对面一板之隔的办公桌,后于8月初调至南非,临走前两天还找我换所剩的Naira。我当时也是定于调往南非,故我们最后一句告别语是“我们南非见”。

据说X的意外离去在网上沸沸扬扬,因“天妒英才”实在令人惋惜,可我从来没有上过天涯,加上那段时间不上外网已是很多天,消息获悉得颇晚。其实我原本是应该猜想到那些曾与我一起并肩战斗在非洲的同事中有人出事了,因为我回国后,还收到过群发的关于圣诞节出行要注意安全的郑重其事的邮件。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心理黑暗地暗自庆幸,但我真的因此感到害怕。我在加蓬考察时,天天要从早到晚坐车在外赶时间奔跑,有两次都险出车祸。在肯尼亚三个月,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出行,而且我一般也是坐在后面没有系安全带。另外在从马赛马拉返回Nairobi的途中,我们高速行驶的车因躲避一只蹲在在马路中央不动的山羊而驶向旁边的沟壑,所幸是越野车,沟壑也不是很深,但当时我也着实被吓坏了。还有我还在肯尼亚学驾驶了,那儿学车没有训练场,直接就是到马路上开,多次我都差点和别的车亲密接触。回想起这些险而酿成的“车祸“,这些“死神”曾离我如此接近的事件,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因家中祖上尤其家父乐善好施,晚辈我才得以于冥冥之中被观音菩萨保佑得一直命大。

同时席间还获悉,在尼日利亚被绑架的5人是SCTCC的员工,我第一次听说绑架事件是H告诉我的,他虽然提到与通讯行业有关,但我都没想到是所有通讯工程单位中我最熟悉的SCTCC。我当时都不敢问5人中有没有我们熟悉的人,不敢问的原因是怕事实的真相会把自己吓坏。后稳定一下情绪,第二天给SCTCC的我相熟的几位PM发问候邮件,所幸他们当中只有1人仍在尼没有回复我的邮件,而我也不敢追问其他人,未回邮件的T是不是正遭遇不幸。后1月19日晚,我在苏州的苏绣酒店看到《扬子晚报》上5人获救后的照片,尽管照片有点模糊,但可以肯定其中三人我是见过的。若没有认错,其中站着左边第二人是SCTCC的厨师,2006年4月份我第一次患疟疾是“水煮鱼”令我痊愈了,那就是出自此大师父之手。当晚的苏州绵绵细雨不断,这对于从深圳过去的我而言很是寒冷,而这张照片更是令我感觉到阴冷得异常难受。

1月25日,我去原单位看望旧同事,看到Z君和我的联体办公桌皆易主新人,心里又是一番难过难耐。我耳边仿佛都还响着Z君的广东腔普通话,而客观事实是,这次回来已是再也听不到了。Z君是我身边非常非常熟悉的人当中,正值壮年突然意外离去的第一个人。

以上三件事情足以令我深刻地意识到出门在外的危险系数有多高,更让我毫不含糊地明了平安地活着是多么地不易,其实其他的什么在生命面前都已不再重要。我甚至于会刻薄地想,很多人很多时候无奈努力地挣扎活着,是因为死不起,是因为无法想象突然离去将带给亲人带来怎样万念俱灰的灾难。所以我以后的宗旨是“安全第一”,凡是稍有危险的事情即便对我诱惑再大,我都将不再参与。所幸危险的美丽的非洲我已是去过了,且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只是患过疟疾,这也没有多大关系,以后注意锻炼就是了,反正我原本就好动。

1月21日,深夜于浦东机场候机,苏沪的湿冷令体制虚弱的我怎逃得过感冒的侵袭,当时一想到有可能复发疟疾就有些发抖。当身体虚弱意志力薄弱时,我就特别特别地脆弱。好友S仍滞留上海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度出国,她已是回国两年多了,还是没有“既归之,则安之”。我坐在7号登机口发短信告知:我有点觉得累了,不想再跑了,原来凡俗如你我到了一定的时候,势必渴求停泊。那一刻我开始理解S为什么会恋上蜗居上海的富足日子,不是锐气和激情不在,而是身为女人该停驻的时候或许已经到了,她只是比我早一步意识到这一点罢了。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有了不想去德国的念头,开始想要留在国内踏实安稳地陪在父母身边。

如果说我们的人生是一台戏,那可以将我这些年的生活轨迹看做是一个剧本的剧情。我现在的感觉是,自己只是被导演选中来扮演这出戏剧的主角而已,为了配合剧情的发展投入演绎好这个角色,我全身心地倾注,以至于入戏太深,都已分不清是不是我应该如此形似神也似地演绎才符合剧情,还是自己原本就是富有戏剧色彩的真实原型从而才有了剧本的诞生。我开始怀疑,或许我并不是拥有一颗浪迹天涯的激情不断的内心,而是因为一直没有驻足的机会和理由,从而为了配合这种游走的生活而让自己有种即便飘离也乐在其中的匠气心态。显然我根本就没有别人和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豁达和乐观,相反,比别人和自己想象中的要混沌得多,不知不觉的此经多年其实都是在随心所欲地稀里糊涂地走过,我是真的觉得除了该过的考试和该做的工作,除此之外其它的都一塌糊涂,中肯地说是“一败糊涂”。

早就有所听闻,我司派驻欧洲的员工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员工精英。自参与欧洲的项目一个月以来,从大家抄送往来的邮件中,我已是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这群同事的业务综合水平和务实勤恳的态度整体都极佳,是我目前所见过的非常具有凝聚力的相对优秀的菁英团队。我对于自己何德何能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就那么几斤几两,老实说,与他们共事我还真有点心虚,加上又是从事另外一个新领域的事务,我已是感到工作的压力是史无前例地沉重。由此可知派驻欧洲的日子肯定不会如上学时那般轻松悠闲,于是生活的幸福感又得取决于我自己采取的方式和自我调节的心态。

依然是“CX 289 23:55 to Frankfurt”的航班,这是我第五次乘坐。生存的无奈令我很多时候想法和做法都不得不背道而驰,此刻虽然很不想去,但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就不去,因为混在职场,责任心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操守,我的心情可以偶尔释放开开小差,但工作可是丝毫不敢怠慢,每一个细节都还得认真尽力打点好,毕竟“失业”这个令人沉重的话题于我也是难以承受之重。我承认我其实过于感性,说得恶俗点,就是活得太不现实,但对待工作我会始终现实地摆在第一位,不仅仅是因为工作能带给我快乐和自信,关键是经济基础决定了一切上层建筑。

此刻,我躺在家母身边虽满心的不舍不忍(今晚散步家母对我又是一番离别前思想教育),但我可以想象,当飞机开始下降低飞时,若从空中看到德意志大地那密集的灯火辉煌,我心又会开始欢腾,那儿熟悉的一切对我依然极具诱惑力……

我在德国上学时身边熟悉的人当中,目前只有我和W毕业后选择了回国,她是因其父身患重病,身为独女不得不回。当初坚决回国的R回到母校任教一年后,最终又回流德国继续读书。我和R的行径在W和C眼中特别搞笑,当初坚决要读博士的是我,R是坚决不读的,还一再例举不读的理由,可最终R走上了做学问的道路,而我离那条道路是渐行渐远。Research兴趣是前提,否则很难出成果,我曾经非常渴望走学术道路对此兴趣盎然,而现在的我,是越来越无此兴致了。这些昔日的好友获悉我又要去德国时都说:Lily回国跑到非洲绕了一圈又跑回德国了。这是我当初没有料到的事情,此刻的我也根本预料不到:此次重返德意志,归期将会是何期?

此文颇为杂乱无章恰如我的心情纷杂零落得难以成篇章,望各位看客笔下留情莫用写Paper开中草药铺的眼光来评审。

(注:1、原本计划29日离家前上载此文的,可当天整理随行东西时,因某物没有找到耽误了很长时间而没来得及。 2、未完的非洲游记,后续我会继续写完,或许经时间沉淀过滤后文风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