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 漫漫长路之六
author: heliuqingqing 10958
time: 2007-11-30 05:30:24
form: http://www.haiguinet.com/forum/viewtopic.php?p=1215032
content: 在加德满都

第二天,我们决定搬家了,找到dulubh 的酒店时,我们被他屋后那个可以休息乘凉的小花园吸引,一问房价,竟然四美元就可以住下。店主是那么和气的面带可爱笑容的dulubh,他说他的中文名字叫大宝。我们把行李搬到大宝的酒店,大宝还叫人给我们送来的咖啡,一面也叫来一个做旅游的人,询问我们要去的地方。但燕子要坚持自助游,不跟旅行团,我们决定住两天再说,一切安顿之后,先去帕坦看看。

帕坦广场,是一个capel 特别集中的地方,那样的建筑风格精美绝伦。我们刚到不久,有一个年轻的黄皮肤的小伙子,摸样象是中国人,就来到我们面前,给我们做介绍,我们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一再申明义务的,不要钱。在路口遇到一个白人,他对着我们说:enjoy 我们的导游,他不错的。他带我们到每一个caple的面前,都仔细地描绘那些雕刻图案的意思,似乎很多与生殖相关。图上人和马的交配画面,他说那是当时人们想要自己的后代象马一样强壮,跑得象马一样快。游了一圈之后,把我们带到一个当地人祭祀的地方。那里是一个院子,有一个进门,还有一个后门,进门口处坐着几个年老的人,似乎对我们的导游不以为然。这时又来了一个导游,比带领着我们的导游肤色更黑些,穿一条破着膝盖的牛仔裤。黄皮肤让燕子跟着牛仔裤从一边去,我随他走另一边,我以为我们会在后面的院子会合,到了后面宽阔的草地上,有两个小孩在草地上放塑料的风筝,黄皮肤引我到亭子里坐下,这是一个荒芜的院子,有几百平米大,地面是草,有凌乱的杂物在一旁堆积。他给我讲一个什么爱情故事,讲着就向我凑近,拉我的手,吻我的脸,我才发现院子里此刻空无一人。我站起来问:我的同伴呢?他说他们一会就到。我退在一旁等,导游又凑到我身边,我严厉地看着他,他一面描绘这是一个多么浪漫的时刻,他喜欢我。我大声叫着燕子的名字,一面心里慌乱起来,怕遇到什么不测,我率先走出院子,要他带我找燕子他们去。

在外面转了好久,不见燕子和破牛仔裤的影子,我急了,眼看夕阳西下,我如果回去,她怎么办?她甚至不会一个英语单词。我只好逼着他找他的同伴来,他一面问旁人他们的下落,一面带我走,我焦急的表情让每个人都看着我。还是在那个祭祀的院子里,见到了燕子和牛仔裤,我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先我还想怎么才能联系大使馆,要是丢了她可怎么办呢。燕子似乎变得有点奇怪,她不看我的眼睛,神思恍惚。我高兴坏了,她和我一面走,一面却俯身去抚摸院子里拴着的两只黑色的小羊,仿佛它们的母亲一般,两只小羊就在燕子的面前双腿垂直跪下来,燕子忽然做了一个让我惊讶不已的决定,说她要买下这两只小羊,给它们放生。我看到跪在她面前的两只小羊,让她好好想一想。仿佛一种神秘的力量主宰着她,也让我受到感染。燕子是佛教徒,这我知道,她坚决要买,我只好问:这羊卖不卖?黄脸和牛仔裤问祭祀的老头说不卖。但他们商量了一下,说每只要四千尼币,我替燕子说两只六千,他们还在犹豫,燕子已经拿出了一张百元美钞,说她给一百美元,买两只小羊。黄脸和牛仔裤立刻毫不犹豫地拿着钱找祭祀老者去,回来说:他们得买两只羊来,替换下这两只小羊,这样燕子才可以带走。等了近一个小时,他们拉来了两只更大一点,更健康一些的小羊交换了燕子带走的两只。燕子牵起两只小羊,我们打车,往泰米尔区去。黄脸和牛仔裤说服燕子,他们可以带领我们,把两只小羊交到寺庙去。可燕子不相信他们,说他们还是会杀了这两只羊的,即使不杀,落在他们两个的手里也许他们又可以换钱花去。

出租车带领我们离开了帕坦,我终于感到了一点轻松,可车后面的两只小羊,哪里是他们的归宿呢?两个还跟着我们,说服我们,或者出主意把羊带到某个地方,但我们已经不能相信他们,他们就是街头的混混而已。下了车,到了我们熟悉的泰米尔区,我让两个家伙滚蛋,他们还想和我们约定晚上一起去泡吧,我说我们得自己找地方安置小羊。他们看跟着我们毫无希望,商量了一下,过来要我们给他们返回帕坦的车费,我冷冷地说:我们已经给了你们一百美元,够多了。
燕子拉着两只小羊,在整个泰米尔区转悠,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们俩笑,所有人都看到两个从中国来的人,牵着两只小羊,燕子似乎是搞行为艺术,而我却只能别无选择地跟在她身边。只有我去打听什么地方可以安置这样两只小羊。所幸一群欧美人过来了,两个美国的白人美女,她们亲近小羊,说好可爱一类的话。问清了事由,他们告诉我哪里有藏传佛教寺庙,可以安放小羊。那个圆脸的美女不仅把地址写给我,还告诉了我们具体的出租车价格。终于一个出租车司机愿意700尼币把我们带到那里,再载我们回来。

我们坐进车里,小羊和我们一样,早已折腾得疲惫不堪。那只瘸了腿的小羊更是再不能行走了。夜色苍茫中,我们向一处高高的山去,加德满都淹没在夜色里,灯火象星星一般闪闪发亮,闪烁着神秘而温暖的光。在那座半山的寺庙里,住满了修行的人,有青草和树叶的气息。静谧中,虫子在鸣叫看不到的生命在低语,据说这个寺庙是达赖喇嘛讲经布道的地方。通报了门卫,他说我们得问里面允不允许收留两只小羊,我们进了大门,看到一个屋子的台阶边坐了一些休闲的僧人,我看到打头一个面貌清秀,气宇不凡,穿着红色袈裟的,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僧人,友好而热心。我前去询问,僧人静静地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话,等我说完了,他说:好的,这里是它们的家,可以放它们在这里,你们如果想念它们,明天还可以来看看的。

我们走出了寺院,复又坐上出租车下山,忽然我想起那个僧人看着我的眼神和表情,他是谁?他看起来就是中国人,他的眼神里满是悲悯,不只是悲悯别人,他悲悯自身,悲悯所有的生命,我想起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我觉得他是理解了一切的,理解了我们,理解我们所有人的疼痛和悲哀,我们的漂泊和贯彻生命始终的孤独,在异地他乡,我感觉到一种温暖冲击着我的孤独无助,突然就泪如雨下,感动于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面孔。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我哽咽难言,难道有前生?难道有某种感应到自身的东西?

燕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流泪和悲伤,我只是感动,感动于在异乡,一个人看着我的眼神和表情。她说今天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对还是错,因为她救了两只羊,却把另外的两只又送进了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