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与黑手党打交道的日子
by jadeblanc
来源: jadeblanc 于 08-03-08 21:41:48 [档案] [博客] [旧帖] [转至博客] [给我悄悄话]

Once upon a time, 算了,还是用中文吧。很久很久以前。我的那位和老蒋沾亲带故的台湾老板在纽约的上东城开了一家新的中餐馆。不知老板那根

神经搭错,特别点名让我去新店当带位。小弟那时当waiter小费赚得好好的,实在奇怪老板为何找我这个一米八九的大汉去当带位,况且只看到各家餐馆

都是招旗袍叉开到腰部的美女当带位,从未听说让男人当带位的。难道老板是否看出我本质里有什么同性恋倾向?偷偷地跑到厕所,照了一下镜子,镜子里出现的可是一份恶狠狠的男人形象呀。
但是那时读书的学费都得靠小费,不听话的话可能就不能享受被老板剥削的乐趣了。所以尽管心里嘀嘀咕咕的,但是还是按照老板的吩咐到制服店买了一套双排纽的

西装,带上领结走马上任了。老板每月付我两千,侍者再孝敬小费。一个月大概有三千。这对于一个八十年代初在纽约城的中国留学生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个老板不知为何有点鬼鬼祟祟的,每天自己躲在小办公室了,给我的指示是餐馆经理要有身份,所以我名义上是带位,实际上是经理,带三个领班,八个

侍男侍女,两个公车小弟搞定全店。我的具体工作是恭候客人上门,寒暄一番,将客人带去餐桌,将领班介绍给客人
这活看来简单,但是对内要摆平各位侍者,对外要取悦各位客人,再加上我碰到考试常常要逃工,所以也不容易。
在这家餐馆干了两年多,奇怪的事和奇怪的人看到不少。但是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与黑手党打交道的经历。
这家店也奇了,在上东城这个中国餐馆惨淡经营的地方,生意是出奇的火红。从开张第一天起,客人就从店里排到店外,我更是懒得接定位电话,first

come, first service。开张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早晨,我十点刚来到店里就看见一个黑小弟左手提半桶水,右手挥舞着一根棍子在餐馆的大玻璃窗

上比划。我想真是奇了怪了。这玻璃亮堂堂的,这老兄在干吗?我上去大喝一声,“Hi, you, any problem?",可那黑小厮也不答话,收了棍子往地

上一坐。我想真他妈的有碍观瞻,指着让他往旁边去,那厮倒也配合,往边上挪了挪。因为已经开始有客人在等开门,我也不便发作。忙起来以后就忘了这事


午餐时间快结束的时候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中年汉子,我一看那不高的个子,黑黑的头发便知道他们是意大利人。只是奇怪这大热的天,为首的一位汉子居然

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雪白的围巾,就像咱五四青年围的那种。但是却不象五四青年那样将围巾绕着脖子,而是直直地向下垂着,长度超过皮带。我正看着那围巾出神呢,中年

汉子笑眯眯地说道,”这新店生意蛮好啊,恭喜了。”我忙答:“哪里哪里,小本经营”。说话间我感觉到小办公室门一闪,老板出溜了。正奇怪呢。中年汉子又

开口了:“洗窗的小弟工作可卖力?”我这才想起来早上是看到一个舞大棍的黑小厮。立刻明白了三分。真是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初五啊。该来的还是来了。这

才搞明白刚刚老板为何出溜了。NND,让我做挡箭牌呢。我才不和自己过不去呢。我忙说:“价钱好的话,本店倒是需要一个洗窗的。但这老兄拿一条没有半

根毛的棍子洗窗也太武艺高强了吧?”那汉子把脸一沉,说:“有这回事?我会教训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两跟班飞奔出店,将那还在酣睡的黑小厮踢醒,很是一顿拳

脚。
“叫我John吧,你拿笔记下我的电话,有事找我,一万块钱的洗窗费我会每月派人来收”。不留名片也不自己写电话号码,让我记电话号码,真老奸巨猾啊,连个笔迹都不留,我连忙说“小的做不了主,会向老板说的。”白围巾问道:“老板在哪,我来见见”,我说老板让我做替身,他早就溜了。白围巾笑笑说:”不用害怕,和你无关。“
白围巾前脚刚走蒋老板后脚就回来了。我将情况汇报了一下。老板说我会开支票的。这便开始了与黑手党打交道的日子。
本来八十年代初横向纽约城的鬼影帮和福青帮一看到有中国餐馆开张就会以送橘子树和万年青为借口讨保护费的。但是自从本店每日早晨有人在门口洗窗子以后,那些小混混便再也没出现过。可能他们也知道凡是早晨有人洗窗户的餐馆都是被黑手党包下的。
不过后来的那几个洗窗小弟看上去蛮正规的,左手橡皮条,右手大拖把的,硬是把玻璃洗得象没有玻璃一样。顺手将店前的人行道也给清了,省得我和清洁局的人打交道了。
过了个把星期,生意非常好的时候,我看见上次几个汉子开来的黑色林肯Town Car一闪而过,知道白围巾来视察了。忙吩咐公车小弟将开店以来从未用过的”Reserved"牌子摆在每个桌上。过了半小时,我开始怀疑自己记错车子的时候,只见上次来过的白围巾一马当先,毕恭毕敬地将门打开,我正奇怪白围巾这次为何自己开门呢,只见门开处闪进另一汉子,同样也是西装革履的,我的妈呀,脖子上也围着一条白围巾,只不过比John的白围巾更长,快拖到膝盖了(为了称述方便,下文将称这位是”膝盖围巾“)。另外几条汉子跟在膝盖白围巾的后面,几条汉子朝店里打量了一下以后接着又进来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白围巾对我笑笑说:“我们老板今天来尝尝你们的饭菜。我们就坐那个靠窗的位置吧?“我满脸堆笑地说:”真高兴有机会见到各位,可是非常不巧,本店所有的座位今天都预订光了。“Jong笑眯眯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同时说:”咦,我为何没有看到桌子上有Reserved的牌子啊?”这时我感觉到他右手的中指轻轻地点了我右手心一下,然后很奇怪地用左手将我的右手包住,同时快速地将右手抽出。我立刻感觉到我右手心里有个什么硬物,但是他的左手始终紧紧地包住我的右手,不让我将右手打开。根据我的经验,这个硬物是折叠成小块的纸币。我连忙说:“不过这些Reserved牌子对你都不起作用。”
我将他们在座位上安排下来再招酒上菜。
我退回到厨房才打开右手,打开折叠的纸币,发现是一百块钱。从厨房出来后,白围巾又跑过来让我帮助安排送些饭菜饮料给外面的司机和兄弟。可我往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车子。白围巾说在左手第三条马路上。我一直很奇怪为何他们要将车停的那么远。后来和John熟了以后我才知道他们是故意将车停在离餐馆较远的地方,为的是不让别人知道他们在哪家饭店。
正和白围巾聊着呢,膝盖围巾那里突然大声嚷嚷了起来,抬头一看,膝盖围巾的女人正在满脑不高兴。咱漂亮的杭州小妞手握着酒瓶吓呆在那里。我一看就知道出事了。这杭州小妞刚端盆子没多久,为大佬的女人倒酒时怕红酒滴在洁白的桌布上,所以将酒瓶转了一下。这下可犯了意大利人的大忌了。这意大利人是绝对不喜欢倒酒的时候转酒瓶的,认为是不吉利的。
我马上吩咐酒吧再送上一瓶同样的红酒,亲自上去为大佬的女人倒酒。这倒酒的正确方法是右手握酒瓶,左手用白餐巾托着瓶颈,酒瓶绝对不能碰到酒杯,倒完酒后不能转动酒瓶,而是用左手的白餐巾托住瓶口。膝盖围巾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非常有风度。白围巾倒是吓出一身冷汗。
我忙招呼白围巾到吧台喝酒。乘机和他聊起他们一些奇怪的举动。白围巾说下次你带位的时候,如果来得都是男客,绝对不能带到靠窗的位置上,而是要带到餐厅中间的桌子上背后不能有其他餐桌,或者是带到靠厨房门口的桌子上。但是有女客的时候可以带到任何桌子上。后来才知道任何餐馆靠窗的位置是最容易被人从窗外开枪的位置,但是老派黑手党是绝对不在女人面前开枪的,至于他们喜欢靠厨房门口桌子的原因是容易逃跑。中间的位置被他们喜欢的原因是刺客如果从任何一面进来的的话,一定要经过好几台桌子才能接近他们。黑手党好像和警察一样都不愿伤害无辜的。
刚刚说道坐在窗口容易被人开枪。过了两年吧,真的发生了一次。我刚带了一帮带女客的黑手党坐到窗口前的桌上没多久,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洗的亮堂堂的玻璃立刻象下雨一般倾倒下来。这时我刚回到柜台,只听到有人大喊“Down, everybody down."说是迟,那是快,只见西装革履的先生们和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们齐刷刷地滚到地下,接着又有人喊:”lights off",蒋老板慌忙从小办公室里窜出将总电门给关了。这时街上已是警声大作,红灯蓝灯大闪。我连忙安慰躺在我左手边的女人:“不要怕,警察马上就到。” 这时只听到我右手边一个犹太小老头嘿嘿一笑说:“你还真相信警察会马上到?”我抬头不解地看着他,昏暗中只见他老兄不慌不忙地伸手从桌上捞了一盘宫保鸡丁下来对我说:“来,先吃点吧,这种事我碰到多了。警察大爷的老规矩是警铃响后半小时才进来。”我问道为何要等半小时才进来?小老头说,警察给枪客半小时走路,确信枪客走了以后他们才会来,因为警察和枪客都不愿意碰面。警察大爷们现在正坐在警车里算还有多少年就可以退休了呢“。
经过枪击事件以后,餐馆的生意是每日逾下,我的书也快读完了,所以也就从餐馆辞了远走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