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烟云》 (83) 飞来横祸
by china_firefly/萤火虫

受911影响,美国经济跌入深渊,思科冬季销售大幅下滑,预估连去年同期三分之二都不到,公司再次流传裁员谣言,大家怕被裁了措手不及就开始互留电话电邮整理私人东西。陈雪一筹莫展,推迟和律师签约打官司后,待宰羔羊般暗求老天爷保佑自己逃过一劫,经过几天苦苦煎熬,周五上午发现电脑无法登陆时顿觉大事不妙,老板约她谈话时她眼前一片漆黑,最担心的终于发生了!

她神情恍惚地飞离热闹的硅谷中心,几分钟后就来到人迹罕至的Alviso码头公园,寒风阵阵,乌云密布,一大片残败的芦苇荡横在眼前,黑衣黑裤的她下了车,幽灵般飘上芦苇荡间窄长的木桥,四周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飘零哀号,如坟场般阴森肃穆。

她木偶般前行,到桥的尽头她才止步,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滔滔浊水。她终于撑不下去了,浑身簌簌发抖,烂泥般瘫坐地上,背靠桥柱,牙齿死命咬着着左手手背。

不知何时天上已飘起绵绵细雨,她浑然不觉,双眼枯井般空洞。

几小时后她依旧化石般呆坐着,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时才慢慢缓过神来,本以为儿子又在学校出事,后来才发现是旧同事徐琳催她快去吃中饭。她有气无力地说刚被裁员,不想吃。

已失业三个月的徐琳长叹一口气,“你也别难过,我们都被裁过的。。。”

陈雪的意识慢慢回来,依稀记得上家公司先后裁员50%和70%,两百多号人现在只剩30人。徐琳自嘲自己一年之内被裁两次都成裁员专业户了,你在思科撑那么久已经算很幸运。最后她劝陈雪想开点,丢了工作事小,饿了肚子事大!

陈雪这才灰溜溜地开去餐馆,六个难友看她垂头丧气就一个劲地说天无绝人之路,还羡慕思科财大气粗给六个月遣散费,那象他们小公司才两周。徐琳还眼红她老公在上海开公司,能随时回国做事。

陈雪哭笑不得,突然浑身一阵钻心的刺痛,低头一看,手背竟有一个血红的牙印?原来刚才咬破手背?!她一惊,赶紧把左手藏在桌下。

边上两个失业的女人开始唉声叹气,埋怨老公不仅窝囊,还颐指气使把她们当佣人使唤。 另一个女的马上点头同意,说失业那阵连公婆都狐假虎威, 整天教训她怎么做贤妻良母,后来她一上班他们马上闭嘴,大陆人就是势利!

另一个嫁白人的女同事长叹一口气,老美也好不到那里去,她老公失业五个月还死要面子,不仅不领失业救济金,还不准她去领。现在两人一分钱都挣不到,整天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她急得直想跳楼。

看几个女人痛诉家人时陈雪自艾自怜起来,自己连抱怨的人都没有呢!

这时边上的徐琳好奇地问她:“什么时候去上海?要帮我们留心一下,万一我老公失业了我们就回国。”

陈雪呆呆地看着她,过半响才说:“我离婚了。。。”一说完她心酸地低下头。

一桌子难友面面相觑,同情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桌子对面名叫丹尼的男同事叹一口气,轻声安慰道:“你也想开点,我一个台湾邻居比你倒楣多了,她嫁过来很快就怀上小孩,后来男的公司开始裁员,他压力太大就老打女的。女的指望小孩出生后会变好,结果他嫌小孩哭闹睡不好就打得更凶。女的实在受不了就要离婚,上个星期男的突然失踪了。”

一直伤心欲绝的陈雪惊得说不话来,还以为台湾女人都是相夫教子做少奶奶的命呢?!

丹尼又叹道:“那女的真倒楣,没钱没工作没绿卡英文也不好。昨天她抱着刚满月的小孩跟我老婆哭诉,害得我们也一夜没睡,实在太可怜了!”

陈雪口瞪目呆,比起来自己在天堂了!有房有绿卡有十万存款还有两个美国硕士学位!她难为情地摸干眼泪,问丹尼:“只要男的在美国她就不用担心,政府最保护小孩利益,会从薪水里直接扣,要是他逃出美国就麻烦了。”

丹尼马上应道,“他应该还在美国。。你能帮帮她吗?她人生地不熟,你刚离婚,有经验。”

陈雪压根没料到自己都走投无路了还能助人,就使劲点点头。丹尼马上拿起手机打给老婆,让她把陈雪的号码转给女邻居。

大家唏嘘不已,开始埋怨高科技行业真不好,吃青春饭,不象会计越老越值钱。另一个人说律师老了也更值钱,只是学费太贵。徐琳说她准备去社区大学修课,改行做房产经纪人算了。已失业六个月的丹尼说做老师也不错,教三年就有铁饭碗,还有养老金。

看大家竭力寻找出路时陈雪也振作起来,就问道:"这次硅谷是重灾区,僧多粥少,你们有没看看别的地方?加拿大怎么样?”

丹尼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摇摇头:“也好不到那里去,我都找了整整半年!”

他话音未落手机就响起来,陈雪以为是他老婆打来的,那知他突然欣喜若狂,惊叫起来:“真有空缺?”

丹尼一溜烟跑出餐厅接电话,过一会又兴高采烈冲回来:“波音老板让我回去!我能回西雅图啦!!”他乐得合不拢嘴巴,两年前以为硅谷小公司上市了就会发财,于是卖了房,举家从西雅图迁到硅谷,那知最后钱没捞到反而失业,经过半年挣扎才苦尽甜来!

几个失业多时的同事顿时亢奋起来,只要持之以恒,机会还会有的!

陈雪准备向硅谷朋友求助外,也要找南加C大甚至东部Y大的校友帮忙。只是将来儿子怎么办呢?要是整天操心他学校的事,就算再找到工作也做不久啊。

她冥思苦想一下午后终于无可奈何地决定,让儿子回国读书。她妈退休前就是小学老师,应该能管好滔滔,加上国内老师最喜欢神童,不会死揪行为小节,滔滔日子应该好过点。另外国内跳级也易如反掌,不象这里打官司也不见得能跳。而且赵剑说得也对,滔滔回国还能把中文学好。

吃晚饭时,滔滔看妈妈受伤就心痛不已,紧张地找出一大块创口贴,细致地贴到妈妈手上,还让妈妈别洗碗,他来洗。陈雪激动得一把抱住儿子,直亲着小嫩脸,想着母子俩将要远隔重洋时暗自流泪,直想跟儿子一起回国算了。

只是自己回去能做什么呢?国内性别歧视年龄歧视很严重,很多地方明文不要35岁以上的。她这样找个好工作也太难了。她手足无措,坐在餐桌边直发呆。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以为是丹尼邻居来问离婚一事,等接起来才发现是赵剑,原来他看到CNN报道思科大裁员,问她怎么样。

她顿时无地自容起来,猜他此刻正在幸灾乐祸笑看自己落魄,过了好半响,她才硬着头皮说自己被裁了。

话筒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正犹豫要不要偷偷挂电话时,他突然问道:“要不要来我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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