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Hai

2010-03-21

二月的歧途。(上)

Filed under: Uncategorized — FaHai @ 8:40 pm

二月的歧途。

(上)

二月四日是美国东部一个明媚的冬日,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一天开始之初的黎明,我在梦中下意识的计划着回北京过春节。又过了两年了,妈妈会不会苍老许多?她的面容和亲友,故旧,许许多多场景重叠着,直到天明醒来。

上班一日如常,下班时路过商店,突然发现平日人车稀少的停车场车水马龙万头撺动。进得店里大门,头顶上的热风照例无礼的把头发吹飞。然而今日这风闸却成了时间机器的入口,还没来得及理头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下子回到了1946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满店的人,货架竟是空的!定了定神,注意到大家并没讲俄语。第二反应是2012。打开手机明明是2010-02-04。还有22个月嘛。第三反应。。。想起来了。要下雪了。至于吗?前不久刚下了27寸也不过如此。但是理性敌不住原始冲动,众人的恐慌情绪很快就感染了我,急急的走了一圈发现十几个蔫了的小黄苹果在一张包装纸覆盖下侥幸逃过众人法眼。我赶紧上前装进袋中,附近几个手快的上来抢了几个去。回头一瞥,迟来的众人盯着我手中的袋子竟是恨恨的!店里能吃能喝的东西早已告罄,只得又抢了一包卫生纸和一只牙膏后排进长队等待付款,心里奇怪这苹果,卫生纸于我何用。排前面的女士又高又胖,3天不吃不喝也无所谓的,硬是推了一满车的牛奶,鸡蛋,熟肉。这难道公平吗?真想痛殴她一顿。

开出停车场,天全黑了,路上其实空空的,海顿与世无争的音乐慢慢把我从战后的明斯克带回到21世纪的美国。大雪,漫天纷纷扬扬的,下起来了。

二月五日,一早起来不出所料雪已没了车轮。暗自庆幸没买今天的回国机票。这天气除了阿凡达骑的那只大鸟,什么玩艺儿也飞不起来。幸好昨天早有准备,今天只需将拟好的工作计划发给波士顿,亚历桑那,和夏威夷的工作小组让大家先干起来便是了。因为时差有2到5个小时,心里一放松就上网看起新闻,汽车,体育,军事,。。。不觉已是中午。午饭后正在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幸灾乐祸看电视上雪灾报导的手忙脚乱,突然啪的一声电断掉了。这才想起工作计划还没发。唉,家庭办公,家庭能办公才见鬼。

冬天的昼是短的,屋里渐渐就暗了.披着毛毯坐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电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这时邻居Frank来电话要拿些我后院木柴,倒提醒我自己这老屋也有一个圣诞老人多年不用的烟囱,烟囱下面照例是那老年间字纸柴木的轮回之所。于是也开了后门瞄准木柴垛子挖起了通道。两尺多深的雪挖出道来便堆出四尺多高,半个多小时Frank才和我在交通壕里会合,熊抱了一下后他递给我半打昨天抢购来的不知人食狗食的牛肉罐头便各自搬了些木柴回家。柴已被雪打湿了,烧尽了所有的杂志报纸外加几本在亚马逊上多年卖不出去的大厚书,冒着水泡蒸汽的木柴才不情愿的着了。然而无论怎么加柴,屋里也暖和不起了,比起热炕,壁炉的效率太低了,难怪200年就烧光了整个大陆90%的森林。。。正想着发挥一番,肚子却咕噜起来,理论先放一边,生计要紧,缩在壁炉前用铝锅在火上热了牛肉罐头作晚饭后。晚上搬来了充气床垫和睡袋,戴上厚帽子在壁炉前野营。

以后的四天完全是灾难深重,电就再也没来,家家水管阀门都冻裂了。停了水以后只好靠融雪洗面。出门铲雪,邻居们都胡子巴碴。这才明白南北战争时候为什么人人留胡子,原来是热水难得。九日修水管的才来,他翻来覆去的看那拆下来的裂了的阀门,说这还是肯尼迪坐白宫时代的老铜家伙,如今难得见了,如果我不在意的话,他想拿去做个收藏。我倒是无所谓那铜疙瘩,我在意的是他开800块钱工料费时就再没问同样的问题了。好在水,电都来了,便拿起电话问旅行社明天去中国的机票。那边小姐说头等舱还有,我说问的可是自费,小姐说自费的猪仔舱没有了,并好心的劝我就是有票也不要订,因为明天又要下大雪了。

十日这场雪下完后又刮了风,我停在路边的车就彻底隐蔽在雪域高原之下了。任是海军新发射的那颗侦察卫星也绝对判断不出那车的位置和战略意图。其实我们的战略意图很明确,公司来电说反正现在业务萧条,大家不如安心在家度假,想去瑞士滑雪的不如因时因地制宜,在自家后院解决。可怜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假,就这么虚度了。

十四日这天终于有些暖意,街上三,四个孩子在玩儿雪,我则在街上溜达,无聊的望着一部重型工程铲车搬运James家前面堆的20多尺高的雪山。这铲车比一般铲雪车要大许多,一铲下去切蛋糕一样挖下晶莹的小雪山一座运走,煞是好看。铲车再一次回来时,小朋友们都停下游戏看它发威。这一次铲进去后连这个大家伙都喘了几下,司机轰了轰油门儿,车子抖了一下,雪山终于松动了,孩子们正待欢呼,突然注意到整个大雪山竟慢慢胀大起来!一边胀大一边从洁白的雪上四处渗出黑水,雪山越长越快,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向孩子们大喊‘Run….’跑出不到20步,只听‘砰’的一声大响,一股污泥浊水猛射向高天,3,4秒后,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黑雪黄泥铺天盖地的落下。一只正巧飞过的乌鸦被水炮击中,昏头胀脑的一头跌进街对面一个屋顶的雪堆里挣扎。孩子们惊过之后看见乌鸦的傻样儿,都笑的在雪地上打滚儿。污水继续从被拔断的消火拴地下消防管道大力喷出,湍急的橡树河马上就在曾经是橡树街的河床上奔腾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自来水公司来了人,在小腿深的急流中无法找到街道下面的管道开关,遂决定回去关闭这一带的总闸门。邻居们站了一街,都担忧夜里如果这大水结了冰如何是好。突然有人惊叫,原来James家离那继续爆发的消火拴不远的大树因为地基被掏空正慢慢向街上倒过来,倒了一些后树被电线拦住不再继续倾斜。大家正不知是喜是悲,轰隆一声,那大树突然深深陷入地中去了,带着所有它够的着的电线和电缆,带着橡树街人民建设了一百多年的文明,钻进被水流掏空的黑暗中去。大家一片哀叹,刚好了三天,又回到木柴取暖,融雪洗面的殖民初期了。绝望中我忽然想到这时应该已是中国除夕,爆竹该放起来了。而在橡树街,除了我没人听说过世界上还有天干地支的记年法。庚寅年就这样在黑暗,深雪,混乱,寒冷中孤零零而又颇具古意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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