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Hai

圣诞节新年期间出行一次，从东岸向西行，在一年中最短的一天里用车轮把白昼延长一个小时。

这是阴霾的一天。早晨在曲折的山路上，四面山峦的素雪倒比天空明亮。宽阔无人的路不断变换方向，指向岭下一个又一个似乎记得的农舍。那个刷着Antiques大牌子的旧马厩，初次路过时颇神往过一阵子，然而走了十几年也未下决心去探一次宝。东南方天空的云絮间或扯薄一片，朝阳透过窗纸一样的薄云漫射开来，漫山枫林的枝干呈出窗棂子般暖融融的木色。风卷雪粉，象金色纱绢飘过，一阵模糊的喜悦，仿佛又闻到幼时家里的味道，和当时爬上桌子望见四合院东屋顶积雪薄日下的反光。那个不用去幼儿园，可以终日沉浸在祖父溺爱中的日子当时觉得悠长的近乎永远。一晃已是数十年了。换了几次人间，伴随那一缕阳光的久远的怜爱竟不曾散去。

将近中午时分，到了大湖附近。风大起来，雪下得紧了。天地皆白，路一阵一阵的看不清.前面那个出口就该是转向南去的老路了吧，心底里一根大弦微微的一振。那是当年熟的不能再熟的路，一次大雪，也是这样天气去看朋友，到了那个小镇雪已是一尺多厚了。那小山镇平日少人，那时更无人迹，只凭着门前那棵大橡树认出那座老屋，暮色昏冥，苍茫中雪原泛着幽篮色，地老天荒，全世界只剩了那一屋一树。多少年过了，天各一方，音讯稀渺，然而那份情谊就封在晶莹世界里，未尝消融。

下午出了雪区，路直车稀，可以盘腿打坐，只用巡航上的加减号行驶。头上依旧浓云，西方远远的天边一丝金红。身边一个灰蒙蒙混沌世界，极远处却是耀目的清晰。吴承恩是走过路的人，西游记里描述这样景致，道是”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渐渐走的近了，那西方的火焰燎上了云彩，弗吉尼亚•伍尔芙看见这景色，会说是一群着红披风的轻骑兵，旋风般冲上山顶。人的一生象玄奘的西行，向往着另一个美好世界。人的一生象是伍尔芙幻想的轻骑兵，不断冲击新的山顶。真有彼岸，真有终极的高峰吗?或者生命的真缔就在于这追寻。人生多少目标没有达成，多少达成的原不是目标。只有西边天外的一片火焰，永不熄灭。

时间移动了，形骸凋零了，生命消失了，可是这些美好的景象，常在心间。

就象拉赫马尼诺夫的这首歌

Zdes’ knoroso —— 这是个美好的地方
Vzglyani, vdali ——看啊，在远方
Ognyom gorit reka; —— 河流闪烁象火焰般明亮
Cvetnim kovrom luga legli ——牧场如同织锦
Beleyut oblaka —— 白云飘过高天之上

Zdes’ net lyudey … —— 没有人迹。。。
Zdes’ tisina … —— 这里是静寂之乡。。。
Zdes’ tol’ko Bog da ya. —— 只有我和心中的上帝。
Cveti, da staraya sosna, —— 鲜花四野，松林满山岗
Da ti, mecta moya! —– 还有你，我的梦想。

这个美好的地方，就在我们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