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有时人的记忆非常奇怪,好些该记的大事随岁月的流逝都渐渐淡忘了,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顽固地根植在心里,随一个个偶然的机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如今天读了这篇《卖米》,在为作者唏嘘之余,我曾经的一件久远的小事,又不自觉地浮现出来,虽远隔几十年,但其清晰仍如发生在昨天。

我读小学时,家境困难,俗话说一分钱掰成二分来用,而我当时是一分钱要掰成十分钱来用,单位以厘算。

那天几十斤的谷椿成米后,留下五、六斤糠,糠用来喂猪,然我家没猪,给鸡吃又舍不得,我就准备拿到市场上去卖。

当时家乡农村市场是三天一小集,在有集市的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来不及吃早饭,就拎起装在小谷筐里的糠,赤脚往离家三公里远的市场赶去。

赶到时太阳刚升起来,但市场里已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了,挤到卖糠的一角,找了个边缘的位置放下谷筐,左右问了下行情后,就静静地立在筐后面等人来买。当时的行情是糠三分半一斤,我五、六斤糠也就是一角七分到二角一分之间。也许是我人小位置又偏不起眼,又或许是我的糠少,买家看不上眼,等到太阳已近头顶了,还是无人问津。许多卖家卖掉了糠,担着空谷筐回家了,我也从市场的边缘慢慢地移到了糠市中间,但还是少有人问津,只有一、二个买家弯下腰抓把糠捏捏,然后问了问价就走开了。看太阳慢慢地移到正头顶,赶集人回家吃饭集市要散了,我紧张起来,等了大半天,总不能又拎回去吧?

咬咬牙,糠价下降到三分二厘一斤,而且犹犹豫豫地也学别人样吆喝起来:“卖糠拉!卖糠拉!三分二!三分二!”,

减下这三厘钱我是非常心痛,算算也就一分半钱,但可买到半根香喷喷的油条或一小碗豆浆,可喊了一会还是无人问津,这时集市已散,原来拥挤的市场只留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人,看来糠是卖不出去了,而这时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起来,又累又饿,心里急得快哭,这时看到有几人在不远处装车,把买来的几大麻袋糠往手推车上装,情急之下,怀着试试看的心情,我拎起筐走上前去,怯怯地说:“你们还要糠吗?”

一位正在装车的庄稼汉回头看了看我那少得可怜的糠,摇了摇头,我想当时极度的失望与无奈一定写满了我的脸,正当我转身要拎糠回去时,一位农村妇女,也许是这位庄稼汉的妻子,停下捆麻袋的手,问我多少钱一斤,我已无自信,说:“你说呢”

她看了看我的糠,又看了看我的脸,稍微忧豫了一下,说:“三分半,留下吧”

这是我听到的最开心动听的几个字,也许对她来说,买下这么点糠,有则不多,无则不少,但可使这小男孩不必拎着这卖不出去的糠,失望地回家。

我不知道这位妇女现在如何了,她肯定是全不记得有过这么件小事,但那天她对那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的善意,实令我感动,并铭记于心,一直感恩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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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米》曾获北京大学首届校园原创文学一等奖。但是,在颁奖现场,获奖者并没有出现,而是由她的同学们在寄托哀思,那气氛已经不是在颁奖,而是在开追悼会了。一时间,沉默覆盖了北大的整个阳光大厅。至此,我才知道获奖者在一年前就已身患白血病离开了人间。

这不是小说,里面的每个细节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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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印]   由我是干枯的胡杨^_^张贴 @ 2007-07-14 11:14:10 (5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