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逃避生活

生活是个大染缸,把人由红变黑,由黑又变白,也是条奔腾不息的河川,暗流翻涌大浪淘沙,一些人几经沉浮后就坠入河底泥床消失得无影无综,多少拿云的壮志到头来只变成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渡完平凡的一生。

这样平凡的生活就是普通百姓的人生,有多少弄潮儿可驾风驱浪翻腾起历史的风云,大部份人都象沉在河底的泥沙,默默无闻地在社会各个角落生息繁延,在平凡生活里营造温馨与美满。已近不惑之年的丁根茂如明白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这样的普通,那么心态就会平和,生活也会安定许多。

但丁根茂不这样想,他认为自己是个与众不同干大事的人,在做电工这本职工作外,还追随县革命委员会的一帮狐朋狗友搞点斗争,可往往眼高手底,无甚成就,失落时不愿面对自己很平凡这一事实,经常拿起酒杯,躲进酒精世界里去体验他的梦中春秋。酒至八九分醉,入迷又深时,会莫名其妙地大喝一声:“呀-看刀!”,似乎正在梦幻的战场里高举大刀横扫千军。

成大事的人不拘小节,虽丁根茂如同他父亲讲的“屁股抹油,无定性”,成不了大事,但生活小节也是不拘的,不怎么关心家里的日常生活小事,他是个细腻敏感的人,又自怨自艾,所以往往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自怨自艾的男人更需要抚慰,但家里没有这样的温情,只有一大堆的责任义务与矛盾,每看到这些理不出头绪也解决不了的头痛事情,丁根茂就想逃避,逃避得有个借口与去处,此时丁根茂更想念前妻贝仙霞。

他想起贝仙霞的温情与她在时家庭的和睦,想起以往共同渡过的甜蜜岁月,对前妻的怀念日甚,而这怀念就是丁根茂逃避现实的一个借口与去处,这个借口除了堂堂正正外,还涂上了一层受害者的悲剧角色,之后这悲剧的哀怨与无奈被丁根茂无限放大,用来开脱与解释自己的许多不当行为。

一个尽力给自己涂上悲剧的哀怨色彩,且喜欢沉迷于其中的人,是软弱的,想用悲剧的哀伤来医治伤口,伤口不但不愈,反而溃烂得更快。这就是丁根茂后半生的基调。

如果丁根茂从一开始就一门心思放在家庭,不好高务远沉迷酒肉,担起责任,实实在在地作个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与好继父,那么水滴石穿水浸石烂,何况肉长的人心,朱老师虽不可与贝仙霞比,但也会尽量做个贤妻良母,然丁根茂做不到这些,从这方面看来,家庭的不和,也不能全怪朱老师。

一次,朱老师要回娘家住几天,走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丁鹰丁夏说:“希望你们不要象你们爹,要象你们妈,象你们妈也许还有人性,象你们爹一点人性也没有” ,丁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听朱老师的口气,不象是在斗气,而且竟然赞扬起本来应嫉妒的贝仙霞。也许丁根茂真做了些什么事,令朱老师有如此的感慨。

在丁根茂觉得家庭烦厌时,朱老师也是同样,没有一人天生就喜欢过家庭不和的日子,然相互不退让不宽容,导致家庭关系紧张,家庭关系紧张导致相互更不退让更不宽容,这形成了恶性循环,双方没有足够的智慧与能力走出这个怪圈。

一天晚上,丁根茂炒点小菜,自斟自饮。寂静的深夜,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触动了一根敏感的神经,记忆之闸打开,往事峰涌而出,回顾自己这一生,丁根茂不禁感慨万千,彻夜难眠,第二天清早,天刚朦朦亮时,丁根茂大叹声:“唉!人生不过如此!”,之后去到朱老师和丁鹰丁夏的床边,说了句同样的话:“你们睡好,我走了,今后不要找我了” ,说完后就出门走了。

睡意朦胧中的丁夏一时回不过味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父亲的话出奇的温柔也很奇怪,朱老师猜到了丁根茂的意思,喊丁鹰起床,赶快去叫隔壁的叔叔帮忙去拦住父亲。

丁鹰去叫隔壁家的叔叔时,丁夏也己起床跟了出去,见父亲在晨曦中往东方走,越走越远,最后在晨雾里消失不见了,不一会隔壁家的叔叔跑来,往父亲走的方向追去。

丁夏很觉奇怪,不知父亲到底往哪里走,去干什么,后来猜想,也许是丁根茂想念前妻,往东边的官岩山去看她,看完后不想回到烦忧的现实,要与前妻一道长眠于官岩山上,又或许从此离家出走,再也不想挑起这家庭重担了。

叔叔追上丁根茂并劝了回来,父亲回家后谁也没有作声,都当作没事发生,只是丁夏觉得大家都比以前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