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俩姐妹

 

 

丁夏的老家丁宅在土改后称为丁宅公社,下辖几个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由几个自然村庄组成,丁夏所在的生产大队叫信华大队,由下新屋、下于市与上朝溪三个自然村组成,丁夏的祖屋就在下新屋村。


 

丁宅公社办有一初中,称为丁宅中学,这也是几年前丁夏的妈妈曾在此授教的中学。公社里的每个生产大队都办有一所小学,信华生产大队的小学就叫信华小学。全县有三所高中,分别称为虞宅中学,中山中学与浦江中学,均匀分散在县境内。


 

朱老师进门半个月后,丁根茂回去了云南三线工地。在这半月里,丁根茂重温了久违的夫妻甜蜜生活,同时,通过熟人关系,把朱老师的民办教师职位,从原来的小学,迁移到了丁夏老家的小学—-信华小学。


 

一对成熟的中年男女,经丧妻与离婚,拖儿带小独自生活几年后,都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喜无人共享,忧无人分担,茫茫长夜往往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对重组家庭既怕又无限渴望。现经半个月同床共枕的的蜜月生活,早已是如胶似漆难分难离,生活再次露出了笑,温暖了双方曾一度冰冷的心怀。


 

送丁根茂走的那天,双方含情默默步履难移。去汽车站的路上,朱老师依依不舍地对丁根茂说:“真想跟你一道去” ,一股暖流涌向丁根茂心田,不觉一阵迷醉。


 

汽车缓缓起动时,丁根茂拉开车窗,对惭惭远去的朱老师喊: “等我!年前我一定调回来!”。


 

丁夏傻傻地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客车载父亲渐行渐远,刹时,以前在云南生活的一幕幕情景飞速地在脑海里闪过,突觉无限留恋,心底里想追车狂喊:“爸爸!等等我,我与你一道去!”。但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声,只觉鼻一酸,眼里似要流出泪来。


 

丁根茂走后不几天,学校也开学了。六十年代末,小学招生还是在春季,七十年代才改为秋季九月,为了这一改动,当时一些小学的年级还多上了半年,拖到秋季才毕业,以衔接也改为秋季招生的初中。这多上的半年就称为过渡班。


 

丁鹰由于在江西大姑夫家,已误了一年的上学时间,所以与小她一岁的丁燕,在春节过后,一同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学期。


 

信华小学是间很小的学校,建在下于市村子旁。前后两排单层房子,由二米高的沙石灰墙围住,每排房子有三间教室和一间小办公室,教室门口是一条走廊,小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处。在第一排房子前有一小广场,作为学校操场用。


 

全校总共六间教室,刚好给小学六个年级用。信华生产大队人口不多,每个年级小学生四、五十人,刚好组成一个标准班。教室里长方形的课桌与长方形的凳子供两人用,丁鹰与丁燕坐同一桌。而朱老师也在新学年里,在信华小学执教二年级的语文与数学。


 

两小女孩,一月前还是陌生人,现在却在同一屋檐下,吃同锅饭,睡同张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形影不离,命运的按排,非常人可预知。


 

小时的丁燕,讲话声音细柔轻脆,莺莺燕燕声里真似只小燕子在欢叫,很是可爱,只是反应不快,两眼无神,上课时不能集中精力,经常呆坐,不知是在神游还是在发傻,尽管放学后朱老师用尽全力给她补课,学习成绩也只是中下。


 

而丁鹰天资聪颖,学习成绩优秀,性格也强悍,很象个男孩子,很快被老师看中提升为班长。她的急智与口才也堪称一流,总有讲不完的故事。经常在吃过晚饭后,几个村中同龄人相约来到她家,请她接着讲昨天未完的故事。丁鹰的故事张口就来,而且每次讲的故事情节,绝没有相同之处,吸引得一班小孩痴痴的,定要每晚听她讲一段故事,才可安心去睡觉。


 

丁夏也是听得痴痴的,看这刚刚生活在一起,仍有点陌生的姐姐,在煤油灯光下滔滔不绝的样子,丁夏有时一边听一边在想:“她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从哪里听来这么多故事?是在大姑夫家?还是在昆明?”,因为只有这两个地方,丁夏与丁鹰是分开生活的。丁夏每次问她,姐姐总是神密兮兮地不说,经多次追问,有次终于漏了嘴,姐姐说这全是她瞎编的。


 

姐姐的故事具体说了多久,丁夏记不清了,大约半学期左右吧,在这前半学期里,朱老师刚搬来下新屋村,刚与丁根茂的父亲、丁鹰与丁夏生活不久,摸不清对方的脾气与底细,双方都还客气,到了下半学期,情况就有了些改变。


 

无论朱老师如何教导,丁燕的成绩仍只是中等,再高就上不去了,而丁鹰不用辅异,成绩在班里总是名列前茅,做母亲的看到这种情况,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们两人吃同样的饭,睡同一张床,上同样的学,成绩相差这样大,智商的高低也就一目了然了。朱老师觉得脸上很无光彩,这不是明显告诉别人,自己的女儿比丁根茂前妻的女儿来得差嘛。


 

朱老师以前只听到过贝仙霞的名,相互不认识,更没见过面,而且贝仙霞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了,但在朱老师的心里,仍是对她有份浓浓的妒意,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比丁鹰来得差。于是,经常在丁鹰与小伙伴玩得兴头上时,朱老师会叫她扫地、洗碗、洗衣等,不让她有一刻的空闲。丁鹰手脚麻利,以为干完活了可以早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然朱老师总会有办法找出活来,叫丁鹰不停地做,有时实在没有了,就会脱下身上一件衣服,叫丁鹰洗。渐渐地,丁鹰的朋友已不来找她,也越来越少了。


 

丁夏清楚地记得有天晚上,朱老师吃完晚饭出去串门聊天,丁鹰趁这点空隙,赶快拿起语文课本,凑到在客厅里丁燕的书桌前,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专心朗诵课文,因为期末考试就要来了。朗诵不多久,朱老师回家来,看到这情形,厉声责骂丁鹰:


 

“你这样大声,不会影响别人学习吗?”,朱老师走过去拿起女儿丁燕的练习本看,发现半小时了,竟然才歪歪扭扭地抄写了没几句课文,气不打一处来,当然这气不向丁燕发,朱老师一把夺过丁鹰的课本,往旁边一扔,对她叫喊:


 

“碗洗了吗!”


 

“洗了” ,丁鹰低声回答。


 

“菜捡了吗!”


 

“捡了” 


 

“洗脚水烧了吗!”


 

“还…没有”,丁鹰有些胆战地回答,低着头,快步向厨房间走去。


 

晚上捡的菜是给明天早饭准备的,洗脚水只是烧给朱老师与丁燕的。丁夏,丁夏的爷爷与丁鹰晚上只用冷水洗脚,这一方面是为了节省柴火,一方面农村人都没有用热水洗脚的习惯。


 

朱老师的责骂声,惊动了在一楼睡房中休息的爷爷,丁鹰向厨房间走去时,爷爷来到了客厅,看到了朱老师厉声训斥孙女这一幕,爷爷丁文钟不言语,朱老师也当作没看见,过一会爷爷回去了自己的睡房,许久后,丁鹰收拾好朱老师的洗脚盆,准备去睡觉时,听到爷爷的一声叹息。


[打印]   由我是干枯的胡杨^_^张贴 @ 2006-03-18 01:24:57 (33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