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回来

雨回来了,这是它的季节,大地干渴了那么久,昨夜和今晨雨一直在下,听着雨落下的声音感觉欣喜。河流涨水了么?那些干涸的池塘储满了水没有?鸟在雨里继续鸣叫,雨连续突突地下着,山林是潮湿的,梅子睁开了眼,都红了。山间的蘑菇上市,配上青青的辣椒,浓郁芬芳的芹菜上桌,价钱不菲。我们捡蘑菇去,见不到蘑菇,摘回半篮子杨梅。

夏季就这样浸泡在浓郁的绿荫里,沉浸在蒙蒙的雨天。苹果由绿泛白,彤红的花红掩映在绿叶间,叫人想起美满和富足,比花朵美的原来是果实。走过一个个掩埋在绿荫里的村庄,寻到那条河流,河水急速地流动,在一旁,不明出处的污水也汇进来,一齐向南流去。据说若干年后,我们会忘记河流的样子,因为河流干涸了,越来越少,很多河流已经断流,消失。且在这里驻足,听流水的声音,看河边的景致:那些花草,那些形态多样的树,那些崚嶒的怪石,这个可以漂流的河流,存在了多少年?它记得每个季节的变迁吗?穿过一座寺庙的遗址,甚至没有了断垣残壁,有一个古老的石臼,磨得平滑的水缸装着半缸雨水,傍边的两棵棕榈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是寺庙拆毁才长成的,还是之前已经存在?一条断成三节的陶土做的鱼,合在一起是跳跃的姿态,被捡起放在一旁的堤埂上,推测是当初塑在屋顶的。荒草丛生的平台,是河台寺的旧址,有关于龙的传说——有水的地方总有龙,那些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是祖先的图腾,只在我们的想象里呈现。我却处处看到很具象的龙,雕塑的,刺绣的,刻画的,尤其在寺院里。也许因为有龙才有雨水,所以有了龙,这对龙的崇拜,其实是对雨水的渴求吗?

去年夏天我们在小河里游泳,把蕨草铺倒成为地垫,满眼满天的绿,再也无法忘记。今年的夏天偶尔出门,去看荷花,去山里买菌子,站在山林外看山看水看绿的原野。各种各样的绿层层叠叠,充满生机,蓬勃发展。所有的生命都在夏日的雨水和阳光里怒放,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生长的生长,凋落的凋落:云南夏天是那样短促,来不及享受正午炙热的阳光和晚风习习的清凉,来不及穿遍衣橱里轻薄的衣裙就转眼逝去。

潮湿的街道,淋雨的树叶在枝头发亮,我白衣蓝裙的夏天呢?有一双眼睛在窗台向下看,一段恋情的开始还是结束?走在街头 ,熟悉的潮湿的青苔的气息,仿佛还在我的学生时代,庞德的诗句“人群中幻影般显现的面孔,阴暗潮湿树枝上的花瓣。(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鲜活的依然鲜活,有那些暗淡和庸常作为底色陪衬。时光太匆忙,忙得来不及回味就忘记。那天我见到你,等我走上前去和我打招呼,你嬉笑的样子一如从前,可我对于你不再熟悉,也不觉陌生。有一段情感留在过去,还在记忆的深处,很多细节已经忘记,过去和未来无关是有幸的?该去听一段昆曲,温软婉转的对唱,在这雨蒙蒙雾沉沉的梅雨里, 娓娓动听的倾诉是多么让人着迷,想起那些美好的旧事,那些偶尔怀想的人。

雨过后阳光出来,庭院的花树长大了,花朵缀满枝头。藤子也在攀援集结,种下一棵小树,看他慢慢成长,看一片树叶落下就生根,发芽,在这个万物繁育,阳光和雨水充足的季节,一切皆有可能生发,繁荣。或许它将会在某个缺乏雨水的时节枯萎成泥,又有什么关系?生命曾经如此繁盛过。你从雨夜走来,离去,和那些梦想无关,和黄昏的田野无关。很久了,没有看到如星星般在田野盛开的那种叫七点半的薄如蝉翼的洁白小花儿。人们也叫它晚饭花,可是叫7点半多好?它的生命短促,来不及等到太阳出来就凋谢了,它只开一个夜晚,它和时间如此紧密关联。

我是如此喜爱云南的夏天,不肯到别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