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峰湿地散记

弟弟茂林说他同学有满屋子各种形状的石头，见面问了才知道那些石头不在城里，在海峰湿地旁边的村子里。

海峰湿地因蓄起了水，映着周围各色各样形态各异的山峰，成为一处美好风景，渐渐有不少人来观光，甚至从上海重庆带着帐篷来住宿，游玩。三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养马场，把犯错的知识分子、右派等各色人流放到这里来养马，也许当地领导觉着养马的人远不如能够教孩子读书的人难找、急需，便有了海峰中学。来这里读书的学生来自方圆五十多公里的村庄，学校设高中初中，右派中有几个名校还未毕业的大学生，使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竟然争到和县一中一样的地位，后来右派落实政策回城教书，成了一中的顶梁柱。学校也因为太过偏远交通不便搬迁到乡镇上，当地就只剩了一口清澈的没有人饮用的水井，所有土墙砖瓦的房屋都被撤除了，一眼看去都是荒草，学校的遗迹荡然无存。

一个水利出身的专家干部主管县里的旅游业，把这里湿地的范围扩大，蓄起了水。按照他的设想，要把珠江源头，海峰湿地、周围山上被陨石砸成的天坑、牛栏江水流经的七彩峡谷连在一起，开发成旅游度假胜地。他觉得在云南的滇东北，唯有生态旅游才是优势，办工厂是沿海的优势，那里有人才有技术，而云南偏远落后，只有环境保护好了，有自己的特色，人们都来旅游，才能有人气，才可以引进人才，发展其他产业。可是他的规划太长远，大家等不得他的蓝图实现，他被调走不再担任这些职务，也管不到湿地的事儿了。

道路蜿蜒逶迤到达一半以上的村庄，大半已经修筑成了水泥路面，另一半正用石子铺垫。村民从山上挖来了清香木、黄杨木在盆子里育着，等待合适的买主来买，发展一个新的产业。不少人乘农闲季节从附近山洞里取来各色各等的钟乳石，大的不超过两百公斤，需费人力去狭长深黑的山洞背挖。据说有上海那边的人来此处旅游，看到这种石头，便向村民收购，拉了两车回去。因此也抬高了石头的价格，有人因为卖石头赚了盖房屋的钱，于是各家都存着不少石头。要从山洞里把这些石头搬回家，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常常得冒生命危险。七彩峡谷刚被发现那阵子有人探了条小道，山羊可以走，人们徒步也可以背个背包走过去。峡谷很深，红色、黄色、白色、紫色的石壁，点缀上嫩绿的树枝，常常会不经意地遇见开红花白花的树，尤其在春天，所以取名叫七彩峡谷。按照从前老领导的意思，这条美丽的峡谷也是一道风景线。七彩峡谷中流淌着的牛栏江河水清澈，抬头一看，山高月小，我们曾经从一个村子开始走下峡谷，边走边写生画画，常常以为最美的风景在前面我们没有达到处，等走出去才发现最美的景致在路上，已经被错过。

峡谷深处碧玉般的水照得人眼发晕。最高的石壁上面是一个叫亭子塘的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不知是谁提议，就决定在水最深石壁最陡峭处拦坝，建一座水电站，于是修建了一条从峡谷的半腰上穿过的路，从村口一直到水电站，拉水泥石头沙子，也把建设的人们运输进来。在坝不远处是钢筋混凝土盖建的指挥部，最先在指挥部指挥建水电站的是在海峰中学上过学的红林哥，只是我们沿着道路进到空空荡荡的指挥部时，早已人去楼空，建得即将完工的水电站已被炸毁，因为要把牛栏江水引到昆明的滇池去改善水质，不能建水电站了。

一条拴在指挥部楼口的小狗表明这座空房子是有人守着的，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去，小狗怯生生的往里面退缩着，不敢吱一声，这条狗有多久没有见到人了？嫂子拿了一点饼干想给它吃，小狗抖索索的不敢出来。红林哥对海峰很有感情，常常无事就带父母亲朋来这边走走。建水电站的时候，在峡谷口的村子，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因为摔断了腿，在地上爬着走，男孩的父母说那时交通不便，家里没有一分钱，就没有带他到外面去治疗。红林哥拿了三千块钱给他们让带孩子去看，说不能让孩子一辈子趴在地上生活。去看了回来说男孩的腿骨已经严重变形，长得错开太多了，无法手术。那对夫妻每见到红林哥都充满感激之情。如果红林哥他们在男孩刚摔断腿的时候来，男孩的生活是否就此可以改变呢？我们经过村子，没有见到断腿男孩，炸毁的坝前面有一条很深的水线，说明水曾经到过那里，修的道路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因为滑坡不能行走，峡谷已经和我们走过的时候有了巨大的不同，人的痕迹把这条峡谷的摸样改变了太多。

村民说他们屋子里的石头大多是因为修建水库，修了路，才去洞里弄来的，很辛苦，又危险，就赚点劳力费。烤烟卖不了几个钱，养蚕养不到吐丝就会死掉，石头，清香木，黄杨树都是这里出产的，满山遍野。这里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貌，生态很脆弱，据说国家要拨一点钱来治理这里的石漠化，这几年还没有什么改变。洞被封了，石头不能采，树木也不许再满处去挖，可是村民家还有石头，还种植一些树木出售。

我们以很低的价格买了一些石头，买了一些黄杨木，卖石头的村民拿着手里的钱，看着我们的车感到欣慰地微笑，目送我们走远了。同去的搞木雕的朋友扼腕叹息说：那些那么粗的红果树，要长上百年呢，那些黄杨，年纪比我们加起来还大，怎么就砍了当烧柴呀？我来买，三块钱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