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混凝纸浆,木头和金属制作了两具真人大小的玩偶,四肢可扭曲伸弯,脑袋会俯仰旋转。还可以随意附加多一双脚,一对乳房或一个丰臀,也可以随意卸下身体某个部件。

他将这两个玩偶扭曲变形大卸八块,拍成照片集成一本影集,送给他一位美丽的表妹。对他而言,她就是欲望的化身,也就是她激发了他制作这两具玩偶,时而安装,时而拆卸,重新组合又组合并立此存照的灵感。女孩将这本影集交给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安德烈布雷顿,又他在自己的杂志《Minotaure》上出版。

他因此移居巴黎,与达达主义先锋曼雷,马克思恩斯特和杜尚为伍。可是他终身沉迷于对这两具玩偶的不断改良,其他作品甚少,潦倒贫困,默默无名。

可是,懂他的人,会被他震撼,会被他带进一个其他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都不敢面对的潜意思里,痛并颤栗着。

他让你看到的是:一名裸体少女,既有孩子的稚气,又有少妇的成熟,手脚朝天仰卧在木楼梯下。她的头发上别着一个蝴蝶结,乳房高耸。看样子她好像是被人推滚下来的。臀部下面一条腿不见了。另一条腿的膝部也像摔断过。一条胳膊被切掉。浑身被绳子紧紧绑住。楼梯栏杆的阴影遮住她半边脸,浑身皮肤光影斑驳。另一条胳膊的手指从栏杆中伸出来,好像要抓紧栏杆以免继续跌滚下去,又好像在对你招手。几缕头发盖住额头,样子透出饱受蹂躏后的无辜。她的下巴耷拉在乳沟上,嘴巴微张,样子很诱人。乍一看,你以为她是被打昏过去,又好像是正在酣睡。再一看,又觉得她仿佛欲火焚身。她腹部向前拱起,阴部一线口占据了整幅照片的正中央。

他的作品既是探索自己的欲望,也在探索观众的欲望,同时也在表达那名女孩的欲望。他的影像要表现的,是欲望与禁欲之间暴烈的抗争。

另一幅照片是从后面往前照的。一件仅有一根背带的无袖超薄内衣遮住女孩部分背部。她的脑袋往后转,下巴藏在右肩后面,嘴唇几乎碰到背带。她盯着照相机。脑袋后半部不见了,被砍掉的。破开的头颅里长出浓密的长发,顺着脖子腰椎流泻下去。除了那件内衣,她浑身赤裸。而那件内衣长仅齐腰。说是浑身,其实身躯所剩无几:没有双臂,肩关节眼处受损。一条腿的肌肉被抽空了。另一条腿被一件类似假肢的机械装置取代。丰满的臀部就坐在这腿上。纸做的皮肤出现裂痕和霉迹,更透出几分撩人的风尘况味。她的脸有裂痕和划痕,一只眼角青肿,她的目光就是来自这只眼睛,是惊慌?挑逗?预期你会走近她,从后面蹂躏她?她被逼在墙角,无路可逃。她背靠这墙,眼色迷离,毫无意识到她的腹部被打开,五脏六腑被掏空。两条胳膊不见了,一条腿也不见了。迷离的眼光略朝上看,鼻子的线条好可爱。她没有惊慌失措,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他的作品的美感,在于墙壁的纹理与肉身的肌理的交互辉映;在于无声处蓦然看到怪异事物的那种美;那种令人困惑却不言自明的美。

一具玩偶,没有脑袋,只剩两对大腿和下腹部,四脚朝天仰卧在床垫上,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与自己做完爱后的凌乱现场;

一具玩偶,没有脑袋,只剩两对大腿和下腹部,四脚朝天仰卧在干草堆里,看上去就像是刚刚被强暴以后的凌乱现场;

一具玩偶,没有脑袋,只剩一条腿的一半高高吊在树上,仰拍的镜头让她看上去就像是在空中飞舞轻扬。

再后来,他拥有一具活生生的玩偶—一名小他14岁的作家和艺术家。她成了她的缪斯和模特儿。他用绳子不断捆绕在她身躯和臀围上。她蜷缩在床上,背朝外,脑袋,手臂,腿都遮住看不见了。镜头里所看到的,只是圈圈绳子之间鼓起溢泻出来的肉团,像是一朵怪诞的人肉花朵。是用人体这一最具表现力的物体制作出来的抽象雕塑,试图深入到潜意识下面,进入那个说与旁人浑不解的世界。

他的玩偶,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发表短篇故事《黑暗的春天》。她坦言该书是以自己的童年为原型。书中的女主人公幻想着绑匪把她紧紧捆绑起来,用一把刀子性侵她,而她以此为荣。

他为她的故事画插图。在他用音乐家的敏感,工程师的精确和外科医生的直接,画出了那些疯狂而销魂的蹂躏画面。

她有着小女孩般的暴力幻想,又有想葬身在他的艺术中的成年人冲动。她用她的血肉之躯和脑筋,为他对色欲的理解做了最佳的诠注。但她故事里的主人公和她自己,为自己打开了那一扇欲望之门后,却无法自拔。故事结尾,女主人公自杀了。而该短篇故事出版后不久,她也和女主人公一样自杀了:从窗口跳了下去,跌的粉身碎骨,就像他制作的玩偶一样。

他的名字叫汉斯贝尔默。她的名字叫乌尼卡朱恩。

(编译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