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从李宗仁的哑谜看毛泽东的政治智慧

文/顺风

政治的智慧不是寻常的小智慧,政治折冲中需要遵循的更不是一般的价值尺度,大政治家的政治决策总是呈现出某种超越常规的大气。他们往往在空间上不会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在时间上不会在乎一时一刻进退,在逻辑上敢于挑战传统、打破常规,在行动上常常作出人所不能为、所不敢为之举,在思想理论上喜欢天马行空、自成一局、自创别样天地,在文化上坚持强调实际、实用主义,为实现理想目标不顾一切、不择手段。这些政治家的大智慧,往往会在他们的一举一动之中自然流露,让人叹为观止。

1958年,李宗仁向大陆传信,说希望将他保存着的一批文物字画献给祖国,并吐露了自己叶落归根的心愿。他说,这些文物是他花了11万多美元购买的。文物运到北京,故宫的专家鉴定后却发现大部分是赝品,最多值3000美元。这与李宗仁说的11万多美元,相差太悬殊了。周恩来获知后也很意外,反复考虑后他作出决定,给李宗仁3万美元,并将此事报告了毛泽东。毛泽东听后哈哈大笑:“恩来呀,我们的统战工作要讲策略。他说11万多,就给他12万!这叫‘投石问路’嘛!”于是毛泽东让财政部部长李先念,从国库中提出12万美元现金,让人设法将12万美元现钞亲手交到李宗仁手中。李宗仁得知消息后,连声称赞:“共产党不简单,是识货的。”

李宗仁作为国民党新桂系首领,是民国数十年历史中的风云人物,他先后在主政广西、中原大战、解放战争等期间于中国神州大地纵横叱咤、独领一时风骚,并得黄绍闳、白崇禧等豪杰智谋之士的服膺襄助,绝非易与之辈。当年很多人评价李宗仁“器量宽宏,能忍人所不能忍”,此可举一例为证。1922年黄绍闳在百色失败后接受李宗仁改编,次年3月黄绍闳即把李宗仁麾下俞作柏、伍廷飙两部拉出梧州,这几乎相当于李宗仁经营了许多年的家当的一大半,他当然十分恼火。当时李手下的第一支队司令李石愚坚决主张追击,说“即使死光了,也要泄这口怨气!”这时李宗仁拦住了说:“拉都拉走了,不打,还是自己的弟兄,将来还好见面,打起来只有让人渔翁得利,我们两家都倒霉”。经历如此背叛事件以后李宗仁和黄绍闳还能重归旧好,协力开辟出一个局面,这一在军阀混战年代十分稀有之事之所以发生,无疑是以李宗仁当时所做的决定为前提的,经历此事相信也是以后李、黄合流以及黄绍闳甘居李宗仁之下的重要因素。

现在,李宗仁以一批赝品字画给大陆出了一个哑谜,毛泽东、周恩来能不能够解开这个哑谜,能不能够作出政治家的正确应对,将直接影响李宗仁的下一步行动,将决定李宗仁能否顺利回归大陆的大局。如果仅仅以故宫专家的眼光,按照寻常的“小智慧”,就要以价值规律、等价交换的原则,以3000美元为基础对李宗仁作出回应。如果再傻一点,也可以按照李宗仁的说法,既然是“献给祖国”就没有必要给予任何回报。好在周恩来毕竟是一位经历数十年政治风雨的杰出的政治家,他准确地意识到了李宗仁“投石问路”之意,他在反复考虑后决定给李宗仁3万美元,可以说已经解开了这个哑谜,但是“3万美元”的出价和毛泽东相比总归还是差了一筹。

政治不是简单的等价交换,但政治也不可能回避基本的妥协和交易。政治的价值尺度完全深藏在政治家的心中,在不同的政治背景和不同的政治考量下,不同的政治家对同样的事务会作出完全不同的政治判断。毛泽东一针见血指出,李宗仁将文物字画“献给祖国”意在投石问路,下一步就是要了解李宗仁内心所希望的是什么样的一条“路”,这样才可以通过恰当的方式向他指出这条路的光明前途。李宗仁所希望的,是大陆能够正确认识到他回归祖国的政治价值和象征意义,进而能够对他的政治性决定以及以后的个人意愿给予足够的尊重。周恩来给李宗仁“3万美元”并没有达到李宗仁的开价,而毛泽东给出的“12万美元”则不仅满足了李宗仁“11万美元”的开价,还略有盈余,两者在李宗仁那里引发的理解和反应将是完全不同的后果。所以李宗仁才称赞共产党“是识货的”,这里的“货”的价值大小实质上和那批赝品字画完全无关,真正完全看懂并且作出最恰当的应对的还是毛泽东。也许,即使那批赝品字画只值300美元、30美元,毛泽东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由李宗仁的这个哑谜,我们可以深深地领略毛泽东恢弘大气的政治思维,这才是一种领袖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