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Hai

2012-05-13

第三层皮肤

Filed under: Uncategorized — FaHai @ 10:23 am

就保护人体免受严寒酷暑,风吹日晒,敌害侵扰的功能而言,建筑与服装甲胄可谓异曲同工。有人因此称服装为人的第二皮肤,而建筑为第三皮肤。这个说法于住宅建筑尤其适用,因为人们视家如同自己的身体。古罗马雄辩家西塞罗曾曰“世上可有比守护自己的家更神圣的感情吗?”(quid enim sanctius, quid omni religione munitius, quam domus unusquisque civium?)。后来英国人说“一个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传到美国人这里,则是人手一把霰弹枪,生人闯进家来,轰倒没商量。我的皮肤,你碰不得。

皮肤可以光华耀人,为悦己者容,可以粗韧如革,以博于刀戟,还可以纹之绘之,以明志趣。建房子就更有得发挥了。建房子本是人类最早的求生技能之一,可以说人类之所以今天长成这个模样,相当部分的原因就是几万年的建房活动的结果。更不用说建房活动在人类心理上的积淀了。可惜现在地球上人口密度太高了,在欧亚大陆,大多数人已经住进了集合公寓,只能在家具织物上画饼充饥的搪塞内心的建房冲动。就是在美加澳这样地广人尚稀,独栋住宅为主的地方,也是营造商垄断的市场,人民沦落成为消费者,被动的在什么乔治亚,邦各庐等几个二百年前的式样里昏头涨脑的指腹为婚,全然丧失了判断力和主动性。这情景倒与美国的政治有得一比,明明你讨厌民主党,憎恶共和党,可这民主盛宴上就这两道菜,你就是逃入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于制度的光辉是丝毫无损的。

与托尔斯泰那句著名的关于幸福家庭的论述相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因种种条件的困囿不能再自己建房子人们,他们的不幸都是相同的,而那百分之一的尚能自建住宅的幸运家庭,则各有各的幸运。几年前公司里忙,从全国其它分公司调些人来支援。一位叫Frank的老建筑师,通常做技术节点的专家,有机会临时加入我们团队,聊天中得知他的住宅乃是自建,于是我们开了一个A5晚会,请他讲讲。他在1970年代在离他那个城市一个半小时车程的远郊买了一块六英亩的林地,以后两年设计完成了2000多尺的小房子。那是一栋奇怪的房子,向南的一面有一道弧形的墙,上面高高低低的开了不少窗户,里面小小的起居室可以从二层的走廊俯瞰下来,一些设计手法着实童稚,我们的一些年轻设计师开玩笑的揶揄其招数不够周正,他丝毫不以为侮,讲起如何找到良好的地下水源,如何为那块勺把形的地铺一条700尺的石子路连上公路,夏天的早上从自家长长的林荫覆盖的路上出发,三四十年而不倦,仍是津津乐道。虽然不是什么富翁,他在建房子上面得到的乐趣实在远过许多富有的多的人。

Frank笑称他也业余为他人设计过房子,前后共有九栋,可是在建房过程中或之后有七对夫妻离了婚。“应该与我的设计没有关系吧。”他苦笑着说。这个我也有同感,多年前也为几位朋友设计过他们的住宅,大的也有上万尺,以后再也不干了。一是这种工作不是业余能干的好的,须得全力以赴。二是沟通很困难,建筑师在职业上的训练和一般业主在消费市场上受的熏陶基本是南辕北辙的两套洗脑,有时沟通交流两年也没有交集。三就是看不了朋友夫妻间的反目,虽然没有离婚,但过程中每一对都关系紧张。夫子说食色性也,建房这事作为一种原始冲动,并不稍逊。况且建房不比食色,十年二十年就此一次。倾半生之所得,为与他人共谋一皮,其可得乎?其可得乎!

居然有人就得到了,建成了不错的第三层皮肤。先看看几栋海边的房子吧。

第一栋比较好理解,房主人是单身,一个人说了算。这栋位于温哥华郊区Kitsilano的住宅,其用地很窄小,房主人曾一度打算放弃,另外择地。后来的设计是螺蛳壳里的道场,用天,地,和50吨水建造了这栋3000平方英尺(280平米)简单又丰富的住宅,

从起居室北望English Bay 和对面的温哥华市区。

起居室里面。中间餐厅的天花有20英尺(将近7米)高,通过高侧窗把自然光引入房子中间最暗的地方。

建筑平面和剖面。从住宅入口仰望游泳池。一面游泳,可以一面看家。

游泳池下面的住宅入口。

从水面上看15米高的岸上的住宅。

住宅模型。

主卧室。这里和书房都有高侧窗引进西面的天光

从二层书房前的阳台进游泳池。暮色中的海湾很漂亮。

第二栋住宅是在华盛顿州的Lopez 岛上。Lopez 岛是San Juan 三岛中靠东南的一个,这个假期住宅位于岛南端的一块120英亩(50多公顷)地块上,从30多米高石壁上的俯瞰海湾。 这里距西雅图大约120公里。

岛上只有牛,羊,llama,和很少几个牧人。这块地的主人住在西雅图,夫妻二人每年夏天带着四个孩子从城里乘摆渡到这儿度假。住在房车里,一连十年。“我们真是不敢在这里盖房,怕破坏了宝贵的自然环境。

十年后他们终于决定盖个房子。房子很成功,好象从石头峭壁上长出来,在这里很多年了一样。石头墙和下面的峭壁浑然一体,屋顶的植被和附近山头的草木绿茵相映。每年有一段时间有强劲的南风从海上吹来,草木甚至山石遇之披靡,都被吹成流线型。房顶也就采用了同一角度。这里淡水是宝贵的,所以屋顶的雨水都收集在一个8000加仑的地下蓄水罐里。

在一个宽大的屋顶下,有三个独立的居住空间,相互错动,微微聚拢,象温暖的毯子下面自在舒券的肢体,它们分别是1185平方英尺的起居室,445平方英尺的主人卧室,和925平方英尺的孩子和客人房。孩子和客人房是按照船舱设计的,可以高密度的住进16个人。

从岛的内陆走向这住宅,可以从房间之间的空隙看到海平面。

起居室素朴实用,具有美国西北太平洋沿海地区的粗旷亲切的风格。

在风平浪静的好天气时,这里可以听到鹰在空中盘旋时轻微的叫声,看见远处海面上鲸鱼喷起的水柱。把午餐背包驮在了llama背上,牵着去岛上漫步,斯乐何极。

第三栋住宅叫 Shark Alley House,同样是度假住宅,位于新西兰奥克兰东北95公里的 Great Barrier岛。这个300多平方公里的岛地广人稀,只有900户人家。这里离奥克兰较远,而且大部分地区没有供电供水,所以一般奥克兰人的度假房不建在这里,Shark Alley House 所在的东岸因为直接面对太平洋,暴露在强风大浪前,人烟就更稀少。主人是一对夫妇,先生是土木工程师,他们在驾船旅行时发现这里,一下子迷上了这里嶙峋的岩石,茂密的灌木林和毛利人的一些遗址,买下了12公顷的海岸基地。

Shark Alley House及基址远观

近观

建筑师也为这里的自然所激励,把房子设计得尽可能贴近岩石的基地,把少就是多的教条发挥到极致,简单的混凝土墙和屋顶,玻璃的推拉墙,在天好的时候墙可以完全打开。设计当然也考虑到了天气恶劣时,玻璃窗外都有金属百叶,另外房子围合成一个60平米的小院子,有一个壁炉,天气不太好时可以用作室外客厅,据说这里冬天暖和,室外客厅使用率还是很高的。这样一个面对大洋的孤岛,真到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的时候,应当是相当恐怖的。设计在靠山坡的一侧布置了两个混凝土的封闭房间,如同洞穴一样以为藏身之所。这样在温暖晴好之夜人们可以在旷野一样开放的卧室里,四壁皆空,数着星星睡觉,凄风苦雨的夜晚躲进洞穴以求安全。这样动物的敏感对今天的人们已经陌生了。西游记里描写的神怪巢穴,多是朝阳的山洞,洞口外一片空地,四下里林木环抱,仇英,文征明的山水画里那些藏风聚气的山坳里星星点点的住宅也是依山势进退舒卷自如,只有从古人那里我们还能依稀记起那些久远的感觉。

玻璃围墙打开后从院子望海上

厨房,就餐

至若春和景明,

从厨房望海

主卧室四壁洞开,无限春风来海上。

院子和壁炉和背景的藏身洞穴Bunker Room

平面图

天地间之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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