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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诊断张艺谋“8分钟” （转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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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断张艺谋“8分钟” （转贴）

木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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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诊断张艺谋“8分钟” （转贴） (1170 reads) 时间: 2006-4-30 周日, 15:35

作者：木辛在艺术鉴赏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诊断张艺谋“8分钟”
日期：2004-09-06 作者：顾晓鸣来源：新民周刊
雅典闭幕式是“使最凡俗的成为最神圣的”，而“8分钟”却使神圣的变成庸俗的。

　　两个星期前，我在写《张艺谋可以向雅典奥运会开幕式学习什么？》（见本刊2004年第34期）一文时，开篇涉及张艺谋的8分钟，第一句在落笔时，是有点踌躇的，生怕万一8分钟真的如报上不断提前宣告的，很有“震惊世界的魅力”。但经过仔细分析，有把握认为，随随便便把整体的妙不可言的中国文化，简化成几个所谓的“元素”，并以吸引洋人为定向，早晚要“出洋相”。“8分钟”终于与公众见面了，从各种报道来看，许多人发现这8分钟有毛病，这毛病又很面熟。老实说，在看过《十面埋伏》及其“庆典”之后，再无兴致来对这8分钟作认真的评析了，但这件事牵涉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走向和成败，命系中国文化在世界的形象，以及对各位艺术家竞争开幕式编导岗位的社会公正和艺术公平的问题，因此，有必要把这8分钟作为一“蹲点”和“样本”，进行摆事实讲道理的分析和批评。
　　
性感也有高雅低俗之分
关于8分钟的编排和开头，张艺谋有无遮无拦令人脸红的告白。他说：“考虑到闭幕式时间长，运动员、观众可能比较疲劳，因此让美女率先登台可以迅速调动活跃气氛。”哇，这种“策划”完全不顾及奥运会这种神圣的场合，对公众的审美情趣作了南辕北辙的估计。至少可以说，张艺谋在接手这样重要而严肃的任务后，未能认真研究奥运会和希腊。同时，也未能仔细揣摩希腊方面对闭幕式的设计和大致内容，完全是想当然的一种小聪明。然而，这还不是肉麻当有趣的败笔，而且是文化的严重误置——怪不得许多人士指出，8分钟的这样一个开幕第一场，让中国女孩子穿着几乎露臀的怪怪的旗袍，好似夜总会上的表演，与整个奥运的气氛唐突得滑稽。我不是一个保守的人，人类的Sexy（性感）是身心的一部分，然而也有健康与不健康之分。
　　在这次奥运会的闭幕式中，8分钟之前，舞台上出现了纯洁的新婚、纯洁的亲吻，闭幕式的高潮又见爱神，又见爱神，在8分钟后，出现了躺在地上十分Sexy地歌唱的女歌手；回想开幕式上伴随始终的爱神Eros，这Eros意即爱欲，并出现过全裸男子的群像。在宏扬人类身心的和谐和爱欲的神圣的奥运会上，你穿短些裙子，弄几个美女，甭说要吸引人们的心灵，便说挑动一下人的情欲，也哪里这么便当？这振振有词的创意，玩笑是不是开大点儿了？不仅仅如此，这一层对于“美女”和“性感”的理解的背后，更反映了编导的人生趣味。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与贵族式矫揉造作相对立和对应的，是自然天成的生活流程及由此而生发的民众的劳作和歌舞，其中蕴含着生命（包含性和爱）的涌动。不断出现的希腊民间乐器和舞姿，乡里乡亲的共同劳动和社区共庆的场景，传递着21世纪人类的新民风。从美学上讲，这样的设计造就了一个感同身受的平等参与者“观看的眼”，也就是说，在场和在电视机前观看此情此景的人们有一种邻家伙伴的感觉。相反，张艺谋8分钟的节目和构架本适合于贵宾聚会或大户宴庆的献演，是一种宫廷式的甚至堂会式的呈现格局。每位演员都是由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威“点”的，带着幸运和感恩的心情，认真得有点紧张，投入得皱起眉头。努力取悦观众，这没有什么不对，但在导演本身心态的影响下，一种参与全人类盛会的洒脱和喜悦不见了，大家似乎都在一位头头的带领下来参加一场考试。这种氛围和心态，连艺术体操能否得奖牌也难说。不能怪咱们的小歌手，收官时她被焰火声吓了一跳的模样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视网膜上，令人难过得想哭；在那样一种导演架势下不紧张才怪呢。
　　
更不应该出现的问题还在后面
　　8分钟的结尾，曾被张导卖关子好一阵子，据说会给世界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一个神来之笔。待到特大的大红灯笼上一个特小的小女孩拿着一个小的大红灯笼，用并不清纯的嗓音唱着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和空间中独唱的曲调时，人们真为导演难为情。让一个小孩唱歌，那是悉尼奥运会等等用了不要用的安排了；用一个升降机升一个什么东东上来，也是自上世纪旋转舞台发明以来被用俗了用滥了的手法。这样的设计如何压得了阵？
　　不，这里有一个巧妙的编导思路：“大红灯笼高高挂”是全世界几乎家喻户晓的“符号”和“元素”，敏感的外文媒体看出了这一点：张导要利用《大红灯笼高高挂》这部电影的知晓度，来吸引外国观众。大红灯笼与其说是中国的元素，还不如说是张导的元素。正如施瓦辛格用他的“终结者”电影元素来提出“恐怖主义的终结者”的概念那样，艺术家个人创造的一种意象、物事和符号，用于宏大的事物是完全可以的。问题是，这“大红灯笼”的符号来自于那部描写旧中国旧家庭旧男女关系旧性剥削的电影，与特定的旧的落后腐朽文化相联系。
　　叫一个纯洁的小女孩，拿着与这层暧昧意思相连的暧昧的红灯笼，站在同样暧昧的大红灯笼上唱“好一朵茉莉花”那样的小调，张艺谋一定没有想到：文化的隐喻系统具有自律性，也就是说，你一旦造出了一个象征物及其叙述的文本，它就脱离了作者的本意，而会在人群中像块茎似地自发地滋生和派生出作者无法控制的联想甚至妄想。
　　都是“潜意识”惹的祸，但小女孩最后一个“飞吻”却是未加深思自以为高明的“设计”闯的祸了。叫一个未谙世事不知“飞吻”为何物的小小女生，勉为其难地来一个“东施效吻”，是迎合西方观众的趣味还是大师技不够了，凑合着弄一个时髦呢？总之，这个“飞吻”最后变成了一个抹嘴巴的动作，真正意义上的“弄巧成拙”。还不止于此，这个反复排练最终仍完成不了的“飞吻”，证明了这个“吻”并非出自小女孩自己，而是成人强加于她的，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违背幼儿的意志的。不知道编导是否知道，现在已有越来越多国家禁止用儿童做广告，尤其不能无视孩子的意志做成人指派的动作，尤其更不能做有性感意味的动作。我不想把这件事讲得太远，只想说，编导在这么重大的全球场景中，为北京奥运作宣传、展示和“广告”时，竟对广告和传播的游戏规则却浑然不觉，遑论文化内涵的策划和设计了。
　　对照雅典奥运会的闭幕式，孩子采集火种，传递给了全世界的孩子，孩子们是自然的，并无刻意的美丽或刻意的高兴表演。主角选用女孩（开幕式选了男孩），取其天使般的安详和圣洁，重点表演的部分是她的眼神——与火炬的互动和“互灵”（一种心灵的感应和对话），以及最后吹气熄火的动作——奥运火炬将由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代代相传，熄灭的火炬已长入无数孩子的手中心里，这样的设计，不但新颖而有新意，而且与希腊文化中的世代交替仪式以及与奥林匹克运动相伴随的同样古老的“处女竞技会”等传统相联系。
　　
让我们再看一看“元素”
　　当然，作为艺术演出的闭幕式总是由文化和艺术的元素、符号、表征等等组成的，这是表演的语汇和文本。在张艺谋的8分钟中，据说选择的都是最重要的“中国元素”，我且不说是不是还存在比这些“中国元素”更中国的元素，我只说，在使用这些文化物事时，有没有自己对中国文化的理解。
　　在雅典闭幕式中，由麦地组成的螺旋形图案是最大、停留时间最长、作为表演最重要背景兼道具的符号，它不但在视觉上有鲜明感，在表演中有流动性而且传达了奥运的经典含义和永恒性：奥林匹克运动会源于年复一年的春季再生仪式，“酒神”所表达的是“时间”和生命的律动，奥林匹克之神象征着对生命反省和分析的智慧，表现为平民百姓全体参与的尽情狂欢，即闭幕式的主题：“让歌舞永远跳下去”。
　　这也在深层，传达了希腊文化周而复始的时间观。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时间的文化观，不同于西方文化另一个根源的犹太—基督文化的直线演进观，而与中国的时间观很接近。（试想，中国老百姓二十四节气的劳作收获休闲婚事和喜庆的生生不息的流程。）其实，中国文化与希腊文化在对待神祇、对待生命的哲思和民俗中，有许多类似的地方，至少两者都是“乐感”（不像犹太—基督的“罪感”和日本的“耻感”）文化。而我遗憾地看到报道，据说张艺谋说两者“不具可比性”。
　　在这样的文化认识中，在这样的功课准备的水平上，编导就不可能用心地开掘他所使用的中国元素的文化内涵，不会用心地使之关联和整合为一个文化话语，不会用心地使这个镶嵌在整个希腊文化风的闭幕式中的8分钟中国文化与希腊文化“和而不同”，相反相成，相得益彰了。如今这8分钟唐突而不识事务地断裂在这个前后呼应的“老百姓狂欢”的闭幕式大结构中，难怪总有点儿不对劲。
　　8分钟闭幕式是天下公器，不可过分张扬一私之见，一私之爱。在当初申奥片中，也出现过不应该的现象，一大片清卒击鼓令人想起同一编导导的酒广告，我曾在文章中对之作了批评。
　　
“技术毛病”也不轻
其实，本来非常丰富非常美丽的中国文化物事和意象被表现得如此干瘪和绷结，除了前述的深层原因外，在编导技法上也有许多败笔。
这次奥运会开闭幕式与上次不同之处是，雅典编导更多地考虑到了人数比现场更多的电视观众，因此，许多设计是认真考虑了“镜头感”的，然而，张艺谋的8分钟，几乎与此前大屏幕上的视像相重复，同样的乐声、同样的红绸舞……短短八九分钟，有这样重大的“同义反复”，不引起“审美疲劳”可能吗？同时，这是什么场合？是体育盛会，有艺术体操、花样游泳等等技巧性的健美表演，你再来身体技巧性的舞蹈，水平再高，淹没其中，会有什么吸引眼球的惊世骇俗的效果？这叫“不看山色”，闭门造车，是大型活动策划的大忌。
　　也许你说，为了推广和促进武术运动进奥运，但这恐怕也不是地方，而况所设计的红衣白袖的一群人，实在只能教人联想起香港的武打片。还不如索性叫少林寺小和尚打一场充满现代活力和现代禅意的“醒拳”，也比大部分观众莫明其妙的“醉拳”要来得有喜庆盛会的味道，这或许有点“对牛弹琴”（只讽刺弹琴者）了吧。
　　至于京剧和高跷，放在巴黎大街中国文化游行很可以，作为为数不多的节目中重要的一个，未免语焉不清，浪掉笔墨了。何况小孩披了盔甲作打仗状，对奥运盛会来说，实在文不对题。至于小孩与特大场景及其间的距离，编导事先是否考虑过，这与本文所述的问题相比，显得无关紧要了。
　　应该说，这些技巧上的问题，对于张艺谋这样有成就和已显示能耐的导演来说，只是雕虫小技，因此，现在的问题是：大导演怎样会犯低级的小错误的？雅典闭幕式是“使最凡俗的成为最神圣的”，而“8分钟”却使神圣的变成庸俗的，用国际话语说，是如何Kitsch化的？而这个词指的就是一种媚雅媚俗的艺术作派和风格。我想，在中国文化快速走向世界的情势下，对外国没有认真的了解，不知“天下”的天高地厚；或者说，误以为好莱坞式的趣味就是世界的标准，迎合了低俗的时尚；同样，对本民族文化也未能好好体悟，任务的紧急和重要使自己失去了自信，试图以抄袭已成功的别人东西（如“十二乐坊”、《卧虎藏龙》等）和自己曾有效果的东西，走捷径；而且，过分的“一人当关，万人备选”的大导演情结，影响了策划的民主化和每一位台上台下人员智慧和能力的发挥……总之，这样一些发生在艺术构想和创作前的问题，我称之为“前策划”。为了2008年开闭幕式的成功，我们正通过分析这次8分钟的个案，大力推进这项工作。（作者为上海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作者：木辛在艺术鉴赏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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