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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川滇与丽江游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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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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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文集]
头衔: 海归少尉
加入时间: 2006/10/11
文章: 5
海归分: 2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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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ichaelgg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川滇与丽江游记》
2000年9月刚从美国回国不久，约了好朋友熊伟，秋林去丽江。我从上海飞昆明，从昆明飞丽江，在丽江和他们汇合。十天里，我觉得丽江很新鲜，还值得再去，但也没觉得丽江象别人说得有多么多么好。
2001年10月，我又约了熊伟，秋林，汪溶，在秋林的提议下走了另外一条路线：大家全部到成都集合，然后从成都坐秋林从当地调来的一辆桑塔那，沿公路一路经川，贵入滇。
翻过了一座座4000多米的高山，在“藏家第一庄”，认识了8岁的藏族女孩邓珠达姆（藏语：月亮公主），她目光明亮，两边的脸颊是藏族同胞特有的那种高山红，好象是紫外线灼伤。她很漂亮，也很聪明可爱，吃完饭熊伟喝了几口酒，开始鼓动大家拍手而歌。她好奇地睁着大眼睛跟着唱.我试着教她英文歌，结果发现不管什么歌，教一遍她就基本会唱了。回深圳后我把给她照的一大堆相片洗出来,寄给了她，没多久她就写来一封信，信里说：叔叔你好，现在雪化了,你走了之后我老是想着你。八岁的藏族孩子，歪歪斜斜但工整的汉字，我的心一下子融化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她的信我保留了很久，后来搬家到上海时找不到了。如果现在再见到她，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老天保佑，愿她有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
没到“藏家第一庄”之前,还在路上的时候,我最先出现了高山反应，心跳的声音象机关枪扫射。几个伙伴开玩笑笑我，但在庄子里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我就好了，后来就一直没什么反应。然后笑我的几个家伙一个接一个有动静了，他们的高山反应好象都比我重。秋林熊伟准备的肌酐和红景天起了作用.汉人上高原出高山反应就象小孩子六七岁肯定会换牙一样，太正常了，挺一挺就能过去，关键是要一步步来,海拔高度不能一下子升得太快,应该先3000,后4000,再5000。
在理塘的长青科尔寺，我们碰见了一个很有气度的年轻蒙古族和尚，他让我们叫他“蒙古”。寺庙里有喇嘛在庙里算命，我们将信将疑，出来后蒙古断然说：佛教根本就没有算命这一说。我们躺在草地上，和他一起晒太阳闲聊，听他说经书，说轮回，说生死。看着他沉稳安静的大脸，我觉得他以后很可能历练成一个高僧。离开的时候，他随手送我一串念珠，说结个缘吧。沿着寺庙门前长长的台阶一步步往走的时候，蓝天澄澈，天宽地阔。
随后的路上也是状况不断。在4000多米的山上，饱受折磨的桑塔那的底盘低，撞上了路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不能发动了，刚巧高山上的冷雨越下越大。因为高山反应，人稍微跑几步就会呼呼直喘气，但这时候所有人都自觉下去推车。兄弟姐妹们都希望能出个奇迹，瘫软的桑塔那能发动起来。最后，筋疲力之中，大家不得不面对现实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这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秋林和熊伟很能干，我印象里他们两个象飞檐走壁的侠客一样，在我周围的黑夜中,一会儿突然出现,一会儿突然消失，到处跑来跑去想办法。
我奉命守在车旁边，孤零零一个人，冷雨这时候越来越大，熊伟推荐我买的全套进口的高级防雨材料什么GOTEX羽绒服和GARMONT靴子还真管用，没透水，但天寒地冻，我还是冷得够呛。孤单，加上又困，我觉得时间特别长。抬头看去，山间公路两边的尽头都看不见汽车灯光，也看不见房子的影子，只有远远的山腰下有放牧的藏族同胞帐篷的灯光。后来他们几个回来了，但还是没什么线索。模模糊糊我记得大家都开始支帐篷了，我的设备都是在熊伟指导下买的最好的家伙，但光是支那个玩意儿就花了差不多半小时，爬进帐篷，又钻进裹得紧绷绷的睡袋睡了一个小时，我实在睡不着。我记起来，我在美国黄石公园露营的时候发过誓，永远不在睡帐篷了。对露营的新仇旧恨，让我毅然决定爬出去，宁可坐着，也不睡觉了。
经过商量，大侠王秋林和司机出去继续想办法，熊伟，我，还有汪溶去落实睡觉的地方。沿着山坡高一脚低一脚地摸向藏族帐篷，里面是一大家子人，领头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家里有两三个小孩，一个中年女人。语言不通，比画了半天，我们明白了藏族老爷爷欢迎我们，他邀请坐在帐篷里的火堆边，请我们吃藏族那种粑粑，喝青稞酒。我听说藏民没水洗碗，卫生不太讲究，我心里直嘀咕,但老爷爷盛情难却，我咬咬牙，后来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王溶很逗，我坐她旁边，听见她用特别标准的北京普通话，而且又特别符合西方礼仪的句式，再三婉拒老爷爷的邀请，老爷爷也不太听得明白她那纯正的北京话里“谢谢，我不吃这个，谢谢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反复再次邀请。听他们两个此起彼伏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我在篝火边的避光处，一个劲儿偷偷地笑。
后来熊伟他们拦了一辆藏族同胞的小车，谈好了价后，载我们去最近的县城，我们的桑塔纳就丢在原地不管了。凌晨四五点，我们倒在了县城招待所简陋的床上，那一夜是这辈子我睡得最香最美的一觉。
在稻城见到了网上鼎鼎大名的“雪狼子”，在他的帮助下，我们以散客的身份上了一辆伊维科,车上碰到好多广州的年轻人。一开始他们对我们好象还有点敌意，路上闷到极点，反倒出了点好玩的事，一个原籍湖南的广州美女在四五千米的雪山上要求停车撒尿，被几个小伙子取笑了一阵。我试着用文言文在一张破纸上把这件事情记下来，加了个题目：《川滇雪山游记》，后来也没注意保留，那天想起来，跑到百度搜索其中我记得的一句“何人有歌”，竟然搜到了，有人把它贴到了八秆子打不到的一个叫“阳普广告网”免费空间上去了，找到后，改了改错漏的地方，整理如下：
《川滇雪山游记》
01年9月30日晨，十四人乘IVECO自稻城往中甸。寒天初霁，一路无话。
近9时，山路蜿蜒，渐入高处。天光渐晦，云气浮于谷壑间。连日辗转，疲困难当，不觉沉沉睡去。
恍惚间忽闻有娇声连呼：好靓好靓。睁眼观之，漫山皆雪，远近皆白。于是有京声粤语，连呼停车。红蓝黄黑，男女大小，鱼贯落车。举相机，嫣然灿然，各有其态。
登车复行，曲折起伏，渐行渐高。熊伟君海拔表读为4680米，司机告曰顶峰将至，举车雀跃.
有穗城靓女胡氏，一路温文娴然，常闻浅笑，少有高声，此前已略显内急，不时左顾右盼。闻极顶将至，突肃然而起，婉尔言道：我愿于此雪峰绝顶处，高歌一曲。举座大笑。（高歌者，小解之雅称也。）
须臾及顶，车尚行，众人相对莞尔。有好事者问曰：何人有歌？嬉笑间偷视胡氏，胡氏赧然不语。众人又笑。突有黄衣者（既mikegg 也）慨然而立，大呼：某愿往！众人复笑，随而轰然下车。车后女儿，车前男子，各有其歌。曲有高低，歌有长短。雪地水痕，错落有致。
至此，南粤京楚之气，于此川滇沟壑山水之间，合而为一。
GG草于2001年9月30日旅途伊维科车中, 一改于2001年10月11日广州返深圳途中，二改于2005年7月17日深夜广东深圳家中
在去怙主雪山的路上，我们请的两个藏族导游和我们讨论他们赞不赞成修公路的问题。那个清瘦的小伙子说他坚决反对，但当地藏族干部为了升官，坚持要修。他说：托菩萨的福，我们祖祖辈辈不愁吃不愁穿，我们要的菩萨都给我们了。但现在要修路动地气，谁也不知道以后到底会怎么样。听他说完，我心里很受震动。我觉得藏族是一个非常平和虔诚的民族，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外来的闯入者，英文讲就是intruder, 未经他们的允许，我们粗鲁地打扰了他们的生活。
在黄昏的落日里，在盘山公路上,坐在大客车里,远远能看见怙主雪山越来越近。落日的光辉中，怙主雪山白色的身影镶着金色，越发显得庄重美丽。我心里涌起一种末名的敬意，我感到雪山有知觉，有生命。在盘山公路即将到尽头的时候，在一片高坡上，对着怙主雪山，我和秋林在公路边扑通跪下，三叩六拜，表达敬意。我在中国和美国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但直到今天我都相信，就是因为我们一行人比较虔诚，我们才得到了怙主雪山的垂青，后来才幸运地见到了怙主雪山的真容。
说到怙主雪山，就得说到转山。转山是藏族同胞的信念，他们相信转山可以消除罪孽，清洁灵魂。我们一路上经常看见全身匍匐在地，用身体丈量路程的那些朝香人。有些喝过几瓶墨水的汉人笑藏人愚昧，而我则相信那是读书人的偏狭。藏传佛教的很多理论听起来好象不可思议，但它是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思想体系，它那貌似离奇复杂的逻辑故事中，很可能包含着许多我们尚未明白的真理。
和藏民在一起的时候，我时时觉得，西藏是地球和上帝最接近的地方，藏传佛教博大精深，当你身处藏地，你会不由自主地觉得这里连空气都是神圣和洁净的。
每年都有很多藏民到怙主三雪山转山，为什么呢？据《三怙主雪山志》记载：转三次三怙主雪山，能消除屠杀八条人马的罪恶。转一次相当于念一亿次嘛呢的功德。所以一生当中至少到三神山之一的贡嘎日松贡布转山朝觐是每一个藏民心中的夙愿。我们汉人现在成群结队往这里跑，实际上我们自己应该明白，咱们只不过是跟在那些藏民朝觐者屁股后面凑热闹的跟屁虫，他们是这一景色的创造者，我们是景色的消费者，我们应该对他们心存感激和尊敬。
在那两个藏民的带领下，我们先骑马,后徒步，冒着雨，手脚并用，翻山越岭，最后到达了四面雪山环抱，中间有几个蓝色海子错落洒布的一个开阔山地。飞侠熊伟突然爆发出一种能量，到了目的地以后，他象个活力弥漫的麂子一样，在几个山头间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三座神山这个时候可以看见山腰到山脚都没有太多积雪，露出黑色的山脊。那个清瘦的藏民向导告诉我们，雪山没有雪，不是好兆头。神山每年都变化成不同的人或物，有时是仙人，有时是白象，今年很奇怪，变成了一头黑猪。他告诉我们说，神山通常都是大雪封山，但近几年雪线开始往上走，今年（时年为2001年）化得雪更多，所以才露出了黑色的山脊，化形为黑猪。有某某活佛说：今年既然变成黑猪了，就不用转山了。为什么这样，我模模糊糊没太明白，但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解，忐忑和担心，好象这预示着某种不太吉祥的变化。
从我们所站的高地，能看得见周围碧蓝碧蓝的牛奶海，五色海等几个海子。这时候雨慢慢停了，而且出了太阳。但三座神山的主峰都一直笼罩在峰顶的旗云或云雾中。在三座神山之间向上注目，我心里象电影一样闪出几个镜头和念头：一片绿叶从枝头落下，在风雨中变得焦黄，又在风雨中变成粉末，而亿万年来就伫立在这里的神山默默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我就是那树叶。我从枝头生出，又必然从枝头脱落，最后必然化为齑粉。风雨吹打之后，一切都将了无痕迹。
在我出神之间，突然旁边他们有人喊：云开了云开了。我一看，只见一直被云雾笼罩主峰的三座怙主雪山，突然间依次缓缓地云开雾散，露出了主峰真容。伙伴们好一阵喧哗，激动。听说曾有人为了看神山真容，经过千辛万苦，可等到了神山面前，神山就是不给面子，有的人甚至因此大哭而归。面对万年屹立的雪山，我再次跪下，面对三座神山，转着圈，虔诚地和藏族向导一起，向雪山轮流下拜。
后来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在河边和对岸的女孩对歌，不一一细讲了。
经过各种艰难困苦，到达了熙熙攘攘美丽的丽江.我们在漂泊和颠簸劳累之后，在一个小旅店住下来,这个由民房改的旅店座落在穿城而过奔流不息的城中河河边。旅店的主人是两个四川人，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大约都四十多岁，两人都待人和善，哥哥本分，妹妹听说身体有点问题，按习惯我们都分别叫老板和老板娘。看我们顺眼，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老板娘突然开口，告诉我们她自己曾经到过的国内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景点。她随便说了几个，一听细节，果然都是未被发掘的好去处，有的在福建,有的在浙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旅游的个中高手。
那几天我们也不怎么出去吃饭，起床了就请老板娘给我们做面条或者家常饭，一个人好象是3-4块钱，便宜，也很好吃。那几天秋林和我都不愿意往什么四方街跑。旅游一定要和自己声气相投的人一块，这样就算没景点都同样可以玩出乐趣；如果旅伴不投机，再好的景点也会索然无味。婚姻是人生最长远的一次旅行，道理一样，如果两个人没有共同的价值观，不能意气相投，肯定有无穷的麻烦。
连续四五天一直四处奔波，突然这样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和奋斗，我们几个也都一下子变得非常非常安静。一向对哲学不是太感兴趣的秋林，那几天竟也心如止水，拿着《西藏生死书》，在流水声不断的门前，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老僧入定般地默然坐在小凳子上，长久地默默看书。
那些天，是我一生中最宁静幸福的时候之一。
那是只有经过了拔山涉水的人才理解的安宁，幸福。
那种没有人说话的安宁里，有很多一般人无法理解的生命的美好。
MIKEGG
2005年7月18日凌晨1点，整理于深圳寓所
作者：michaelgg 在 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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