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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台湾龟看中国之-----回首神州

四大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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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ZT]台湾龟看中国之-----回首神州 (1729 reads) 时间: 2008-1-27 周日, 14:04

作者：四大寇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一直以來，我都在尋找一個適當的語言，來詮釋那一片近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於是，我將一雙曾經在隆冬北京被凍傷的手，輕輕地在偌大地圖上由崑崙山、祈連山、河西走廊拂過，瞇著雙眼從黃土高原的地平線下降，有一個地方，在華北平原上，貝聿銘說它是一個巨大的藝術傑作，我無法體會藝術家心中的藝術，有多崇高的地位，然而，只要思想起它的形貌，我便顯得辭拙，然而，卻禁不住提起色筆，在紙上塗上灰牆、紅門，與綠樹；那是北京，古老而親切，寧靜而充滿生氣，平凡卻又擺盪著帝王之家的氣派，如果可以，馬克思也會對它敬禮，德先生與賽先生假使在老北京的胡同裡住上一住，也許會明白，他們所受的教育，根本不足以了悟這天地人的和諧社會。

我靜靜地走進北京，是欣喜，是寂寞，是鬱趣，是矛盾。但凡耳朵所聞，眼睛所見，都想把它深深印入腦內海馬?，生生世世都要把對北京的記憶，輪迴再輪迴，哪怕是有一天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我都還能在同址同地，再結前世未了之情緣。我從景山走過，來到故宮博物院後門，可親的三輪車師傅惱人地對我講著英語；英語，可不可以成為北京文化的一部份？我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當資本主義如大軍壓境一般在古都的街上大行其道時，我擔心帝國主義另類的侵略，已經悄悄地改變北京的生活。美麗的胡同正以一年近兩百條的速度消失，隨著住宅環境的變遷，北京人的生活型態正在以新中國的名義進入現代化的軌道，文化不僅是制度器物的傳承，而是以人為載體的永續經營。許多外國人說：「北京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我同意，然而，假如北京人不再講北京話，北京人不再有能力活出那溫柔敦厚的傳統文化，總有一天，北京的界線會模糊地出現在文本中，大部份的人會來不及愛上它，就已經失去它。

站在五四大街上，我想望穹蒼，當年的北大紅樓佇立一隅，革命的血光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北京奧運的希望，據說，一年要有兩百個藍天。身邊經過一個溜狗人，可愛的北京狗不急不徐地搖著屁股走，我羨慕它的大搖大擺，毋須任何理由就足以端著鼻頭，親近這斯土，這斯人。「這也算是北京的魅力之一嗎？」我輕笑，這一笑，讓我真真正正地活著，彷彿在時間的荒野裡覓得一處方寸之地。任何閱世之人，必定能因北京的成熟大氣而得到沉澱，彷彿是笙歌散後的歸醉，在月兒輕掛樹梢時，看見生命的清明之境。那一夜，北京市下起滂沱大雨，氣象局說今日最高溫不超過攝氏三十三度，古老的城市，被突來夏雨驚醒，我倉促地從後海落荒而逃，不是為了躲雨，而是為了躲人。後海如今是北京知名酒吧區，不論在台北、上海、紐約、舊金山或是日本東京，我從不出入這聲色場所，來到北京，這是頭一回，因為，我實在想看看北京是如何地「中體西用」。須臾間，我走進一家「○□芳」，昏紅的夜燈，讓我瞅著眼睛、捧著菜單瞧。我對西餐向來缺乏興趣，倒是眼前走進來的北京小姐，一身醺醉，讓我禁不住打量起她的身段。年齡不大，從頭到腳的行頭都在國際名牌店打點，手上的包是我喊不出的牌子。我冷靜地看著今日的北京，試著用另一種思維來詮釋它的現況，我該說這是全球化的影響？唯物主義的蓬勃發展？還是自由市場的反撲？

望向窗外，後海被那狂風暴雨吹打的很不安寧；我嚥下最後一根薯條，吞下最後一口菠蘿汁，付了一百元人民幣，便匆匆離開店裡，轉角出口有一間Starbucks，我記得，在舊金山的市區也很多同名的Cafe，兩個十字路口內有三家，就在Union Square的邊上，對面是全美著名的Macy’s & Cheesecake Factory。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念起了White Chocolate & Cranberry Cheesecake，一份十三塊美元外加8%的稅率，吃起來還比較對味。驅車回到酒店，已近子夜時分，下起暴雨的北京，就像在市場裡無理取鬧的中年婦女，惹得人人滿腹冤枉，直呼莫名其妙，可是脾氣過了，大家仍然喜歡她。只是，北京，妳還記得嗎？在好久好久以前，妳還是一隻在拿破侖口中的睡獅，直到戰爭用鮮血餵飽了妳，妳搖搖晃晃的從地平面站起，站得有點急，有點顛躓，妳大口的吸吮古老的西方文明，試圖成就另一個年輕的東方之軀，我不忍地看著妳的毛髮，在染髮劑的加持下顯得炫麗奪目，文明的汽車只殆傾盆大雨，便足以濘滯妳的腸道，親愛的北京，如果可以，我想替妳把脈，想知道暴雨的夏夜，妳的心跳是快是慢？因為，只有妳，才能夠感覺得到我最真實的脈動，在暗夜的大地，我的心與妳血脈相連，從鼓樓到故宮，在那中軸線上，緩緩起伏。

我搭乘火車，由東往濟南，繞過徐州，再進安徽。一道列車，可以穿越多少歲月？以它的速度，會不會走不出紫禁城裡的重重皇門？那天傍晚，我從車窗外看見了泰山餘脈，途經的村鎮裡，偶有好大喜功而不切實際的現代建築，偉岸地在平地拔起，真是不給孔老夫子情面。我在火車上一宿難眠，腦海中盡是北京的身影。北京，我該如何形容現在的你？這一生，你對我而言，或許已超越愛與不愛的問題，而是無法抹滅的天性使然之情。一九四八年到一九四九年底，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將近一百三十萬軍民隨之流離遷徙，政治的口號，創造了一個不可能的夢想，事到如今，老兵已死，那曾經顛簸的無奈，竟成為現今選舉操弄的技倆，如果可能的話，誰又願意離鄉背景，客居異地？從出境、轉機、入境，我飛越了半個白晝的時光降落在首都機場，要知道，許多人的一生等不及一九八七年的開放政策，就已先行魂歸故土。悲莫悲兮生別離，二十年後，我才發現，原來戰爭愚弄了我們，當統治者大開闊斧地膨脹其野心時，無以計數的人民生如芻狗，該說是天地不仁？還是人而不仁？

一個國家，該記得誰？我翻閱歷史，突然發現，人造歷史，歷史彷彿也有人性，它有點健忘，也有點無情，它天真地支配了一代代的思想，直到宇宙的洪流淹覆這個星球為止，世界才會再改變，就像挪亞方舟一般，人類只能再重新來過。那一天，我起的很早，車箱的窗外已見華中地區氤氳的山嵐，此時此刻，再沒有比當下更能深深感受到我的心中，只有中國，是四書五經裡的，是抗戰歌謠裡的，是燕冀漠北，也是杏花春雨的江南，還有，在北京火車站外大大小小的工人與遊民，他們真真實實地存在這個崛起的國家，一個貧窮緊挨著富育的社會，然而，就像是母親臉上的傷疤，怎麼看，都順眼。黃山站，我跳下火車，乍時靈光一閃，突然想用一種顏色抹在中國的地圖上。秋香色，喜歡嗎？就是北國秋天的顏色，沉穩而精彩。我把地圖收起，想在斑駁的光陰裡，尋找與中國似曾相識的色系，我想起了在某處的衣櫥裡，有一件秋香色底旗袍，布面上滿是紅綠印花，以及作工精細的雙層紅綠押邊，那是我第一次認識的，中國。比起北京，比起書本，都早了許多。

黃山，斗大的二字由陳毅親題。它很美，是一種屬於人間的、單純的美；請恕我把它的地位擺在人間，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什麼是超塵的，絕世的「狀態」，一般人說那是「仙境」，很可惜，活在人界之內的我，畢竟只認識屬於人界的語言；那種「狀態」，叫作美。於是，經過翻山越嶺的攀爬，我在白雲賓館落腳。傍晚的黃山在日暮的雲彩下，顯得多彩多姿，彷若披上輕紗一般，餘暉將峭岩上的群松輕敷一層金輝，時而橘綠，時而淡粉，在盛夏的午後，為著天地妝點出一派相宜的氣象。我在旅館的大樓外徘徊，真正享受山巔上的靜謐，微風舒徐、沁涼如水，身上的風衣腰帶隨之擺動，好像要跟著靄靄雲霧一道起舞，在流轉的光陰裡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然而，我呢？我該去哪裡？黃山是中國的一部份，我又是什麼？多年來，每當外國人說我是台灣人時，我總是搖搖手，以流利的英語糾正他們，再三強調自己是中國人。然而，我認識中國嗎？我認識的中國，用政治錯誤的語言講，是在情感上的；我無法對外解釋為什麼我是中國人，更好笑的是，我時常氣惱為什麼我需要向他們解釋我是中國人，有時還會對那些自稱是美國人的僑胞生氣。這個傷口，在我心中隱隱作痛多年，我講中國話，我吃中國菜，我寫中國字，這些文化上的認同，難道不足以超越政治的藩籬？或許有人杯葛諸如此類形式上的代表，然而，我的愛呢？我愛它們，所以我願意當一個中國人，難道用愛在身體力行的當下，還不能在宇宙間建立一點超越政治的價值嗎？我慢步走回旅舍房間，藍色的山霧如同精靈的翅膀，薄薄地、淡淡地在此崢嶸的山壑揮灑它的魔力，流光在山間晶瑩地旋轉，為著皎潔的月光在鋪陳一段悠揚的音韻，這種音韻很特別，所謂的智者聽不見，所謂的愚者聞不著，唯有了悟天地的人，才能與之同在，生生世世，不朽於晝夜。

隔天早晨，天空澄碧如洗，雲霧歙張的毛孔，也透露著清晨的美善。今天，我要再乘索道下山，車箱內有五十雙眼睛對著風姿綽約的青松閃爍，驕陽的餘豔在翠茵的松裙上熠熠生輝，我的雙腿在發抖，天生的不安全感造成我的心臟必須承受當下顛躓的晃動，噗通噗通的節律提醒我還活著的事實，那一刻，恐懼遠遠超過黃山所給予的感動，我忍不住承認自己很怕死，為此，我很不樂意的盤算起面對戰爭時，有多少人還願意維護政治思想的面子。死生亦大也，如果對於信仰的堅持，足以超過死生大限，那必定不單單是信仰的教育成功，而是一個人的意念有著驚奇的肯定力量；我戰戰兢兢地步出車箱，腳踏實地的感覺令人心曠神怡，長噓一氣後，我靜靜地闔上雙眼，在夢裡，母親的臉與中國的形貌若即若離，因為愛，她將我送到這裡，大陸，因為愛，我又必然要離開這裡，回到她的身邊，這一生，我或許將永遠在愛中來來往往──回到大陸，離開大陸。

十五年前，某處村口的第一戶平房裡，住著一位空軍退休軍官，在他的院子裡栽滿各式蘭花，事到如今，我依稀可見他的背影，在黃昏的午後對著橙黃跳舞蘭微笑，他是個沉默的老人，不曉得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話少，還是心中的祕密太沉，所以不敢講；許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沉默也是一種眼淚，是世界上最堅強與柔軔的垂痛，我再無法把故鄉的泥土帶給他，因為半個世紀來，他的靈魂與故土同葬在思念的深崖下。如今，我站在這裡，在杭州的南山路上，對岸的雷峰塔已昂然佇候，許仙與白娘子的愛從此得到成全，宇宙所配合的愛，人力而無法分離之；我靜待著另一座壓鎮兩岸的浮圖塔閣，終有一天，因盼望的力量而應聲倒下，成全這種愛，那時，我還要從這裡走過，在路邊的水果攤撿幾粒厚實飽滿的水蜜桃，輕輕地將果皮上的塵土拍落，我的心裡會唸著：一杯半的麵粉，一杯香蕉泥，半杯沙糖與適量葵花油……，在不同緯度同樣的國度，親自拌起麵糊，再烤一次，我的，香蕉核桃鬆糕。

作者：四大寇 在海归茶馆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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