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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优劣与种族优劣（一）

芦笛
[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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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准将
声望: 教授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272

海归分: 147206

标题: 文明优劣与种族优劣（一） (2235 reads) 时间: 2013-5-19 周日, 05:51

作者：芦笛在海归主坛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文明优劣与种族优劣（一）

芦笛

这类话题的特点，是大到不能让人随便置喙，然而又重要迫切到让人无从回避，明知没有科学的调查手段与足够的调查证据就不能发言，却又忍不住要去想这些问题。尤其是我等海外赤佬，几乎无时无刻不对东西方文明以及鬼子与国人的优劣作有意无意的比较。好在论坛并非学报，发言用不着那么谨严。

既然要比较，首先得定下个统一的客观标准，这才能有所谓“科学性”（“客观性”的同义语）。这就难了，盖此类标准与自然科学不同，势必掺入价值观，而价值观念都是主观的，必然要言人人殊，勉强能获得大多数同意的大概只有功利判断。我早就悟出这点来了，因此写文章（特别是史论）一般只作基于智力批判的功利判断。

另外一个问题当然是比较的时段，许多国粹捍卫者最爱以此发难。记得唐好色就曾指责我犯了作不同时段比较的错误，还将马克•吐温搞笑小说里的虚构场景当作论据，驳斥我贴出来的古罗马的公共浴室照片。那阵子他还没扣帽子，指责我歌颂江阿姨（我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可乐：台湾人哪来那股底气，教育咱们该如何对待极权文化，就因为他们没受过我等的罪？），因此我只是略含揶揄地告诉他，我确实混淆了时代，用中国现代的卫生水平去与公元前后的古罗马相比，并试图委婉地告诉他，小说当不得论据。无奈该同志不是很敏感，还要缠夹不清地争下去。最后我不耐烦了，干脆提出“中国文明全方位全时段落后于西方文明乃是不争的事实”。争论半天当然是毫无结果而终。

我想，这问题也不是说不清。除了作特定时段的比较外，还可以作总体比较，也就是比较鸦片战争前积累下来的东西方文明成就，此后纯粹的东方文明便基本不存在了，已经没有了比较的可能。如我反复在旧作里指出的，就连现代汉语也是西学东渐的产物，其外来成分远远超过了原生成分，只有国学家才不知道这个简单事实。在这种情况下若再作比较，就成了劣质变种的西方文明与优质的西方文明主流比较，有什么鸟意义？难道今日中国的政治文化不是劣质变种的西方政治文化而是中国原生文化？马列主义不必说，难道毛泽东思想又是纯正的中国政治文化？

其实光从这个事实来看，就足以说明东西方文明的优劣。孟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我已经在旧作中破解过了：古人所谓“夷夏”之分，既有地理方位上的涵义，更是“文明野蛮”之别。孟子此话用现代语言来破解便是：“我只听说过文明改造野蛮，没有听说过野蛮改造文明。”的确，很难设想中式蹲坑会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磅礴于全世界，而葆其美妙之青春，取代西式抽水马桶。如果中国文明真的优越于西方文明，则应该是咱们去“化”人家，如同当年“教化”周边的野蛮人一样，不应该是反过来被人家“化”了，以致于今不但学校里传授的所有学说都是西货，就连社会制度都是外来的。

法国总统前段说，中国只有能出口价值观才能称为真正的文明大国。我认为他确实命中了要害。中国文明之所以在西方文明面前败下阵来，倒不是如大众误解的，是鬼子的洋枪洋炮厉害，在所谓“物质文明”上输给了人家，最主要的还是传统价值观不堪一击。

已经反复说过了，现代西方民主社会的基本公设就是“天赋人权”，这不但是东西方价值观最根本的区别，也是西方现代民主与古典民主的根本区别。

前段网上流行美国国父富兰克林的一段名言：

“民主就是两只狼和一只羊投票决定午饭吃什么，而自由就是一只武装的羊反对这次投票。”

但恐怕没有多少人明白它的意思，这也是历史造成的误会，盖富兰克林那个时代的人心目中的“民主”的涵义和现代人完全不同。现代人以为美国国父们建立的是一个民主国家，却不知道美国国父们当时心目中的“民主”，乃是古希腊罗马式的经典民主。他们对此并无好感，想建立的是一个“自由国家”，而这种自由国家却被后世称为“民主国家”。富兰克林的这段名言，说的就是古典民主与现代民主的最本质区别，也是毛共“人民民主”和西方现代民主的根本区别，那就是有无“权利”观念。

富兰克林那名言的意思是，民主的弊端是多数暴政，亦即多数人以众暴寡，而自由就是防止它发生的武器。每个社会成员都有同等的不可剥夺的基本权利，包括生存、自由与追求幸福等等。这些权利称为“自然权利”，是造物主赐予的，多数人无权通过表决的方式剥夺之。如果这种事发生了，则少数人有权使用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

这就是现代民主理论的柱石，它不但预防了多数暴政发生，而且阐明了“平等”的内容，它不是中式的“等贵贱，均贫富”，而是基本权利的平等，具体来说就是每个人都享有同等的改善个人财富与地位机会。做到这点，就是实现了社会公正。所谓“压迫”，就是社会一部分成员籍仗权力或财富剥夺了另一部分人的基本权利，而所谓“解放”，就是被压迫的那部分社会成员通过斗争或因强者的恩赐而获得了被剥夺的权利。

中国古代社会设计的基本假设是什么？那就是“三纲五常”，曾国藩在《讨粤匪檄》中总结得非常之好：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
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

这是说，君臣、父子、上等人与下等人之间的尊卑关系如同帽子和鞋子一样，是神圣不可改变的天经地义，臣对君、子对父、下对上只有绝对服从的责任，毫无同等权利可言。克制自己的欲望无条件服从君父和上司是臣、子、下人的美德，而克制自己的欲望善待臣、子、下人则是君王、父亲、上等人的美德。试图打破这上下尊卑关系的“犯上作乱”者必遭天谴。

熟悉科研方法的同志不难看出，西方的权利理论与传统中国的“冠履理论” 虽然针锋相对，但都是无法证明的主观认定（assumption）。如果要用动物类推，中式理论似乎还更有发生依据些——蜂群或蚁群社会不必说，就连最接近人类的灵长类动物诸如黑猩猩，实行的也是按实力排尊卑的“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

这两种假设在分离的情况下都能工作，但当两者开始和平共处之时，麻烦就来了。西方的“权利”理论更符合人的自然天性——谁愿意做给人踩在脚下的鞋子？这就是中国在近现代陷入无穷尽的骚乱的基本原因：西式价值观的涌入在旦夕间轻易颠覆了社会的理论柱石，那原来是不容质疑的天经地义顷刻间成了“封建迷信”，“人人可作总统”使得传统的“天命观”顿时一钱不值，让老袁再也无法走曹丕的轻车熟路，更使得中国从此陷入大大小小的野心家们争夺之中。

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在近现代史上的骚乱，主要是西来的价值观从根本上动摇了立国基础。这个问题至今尚未得到解决，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也无望解决。

因此，光从功利角度来看，中式价值观也是不堪一击的，体现了“优胜劣败”。即使是我党，虽然靠煽动所谓“民族自豪感”以及“弘扬传统文化”，来抵制所谓“普世价值观”，但也从来不敢批判“人生而平等”的说道，不能不按西方模式制定假“宪法”，而且在其中装模作样地写上公民的基本权利，绝对不敢写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宾），莫非王臣”、“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等等。

这是从功利判断上看，美学判断又如何？西方人管理社会的复杂方式，其难度根本不是中国古人能想象的。中国人理解的社会稳定就是静态的稳定，离不开洗脑与镇压的革命两手，其工作前提是封闭性与冻结性，以牺牲人欲和物质繁荣、冻结社会生产力发展来换取社会秩序，绝对无法设想可以通过“上下交征利”的互相拮抗方式获得动态平衡，并藉此消除中式制度永远也无法消除的社会弊病。

不仅如此，在西方人是连大老粗都视为理所当然的基本概念，在中国人则连所谓知识分子都没有多少人能弄明白，例如最重要的“权利”观念，国人至今谈不上多少理解（我记得网友zzzz就曾在本区问过我“权力”和“权利”到底有何区别），更不知道所谓“平等”说的是权利的平等，并非祖传的“等贵贱均贫富”。于是西方价值观传入中国就走味变质，反倒弄出无数麻烦来：“解放”不是“获得被统治者剥夺的权利”，而是祖传的暴力“翻身”亦即“取而代之”——推翻旧统治者自己爬上去作威作福；消除“压迫”不是赋予每个人以同等权利，却是用“人民民主”去开除“阶级敌人”的“人籍”；“民主”不是在保障个体基本权利的基础上以票决方式和平分肥，却成了暴民投票决定如何拷打政敌的“袋鼠法庭”；“法治”不是国家以暴力为后盾保护公民权利，却成了官府使用暴力慑服制止人民维护自身的正当权益；“自由”不是在不逾越他人同等权界的前提下的自行其是，却成了魏京生在公众场所让别人吸二手烟的“权利”；“公有制”不是马克思设想的或北欧西欧建立起来的由全民操控的所有制，却成了古已有之的“官有制”亦即只为权贵操控的下金蛋的母鸡……不管怎么折腾，咱们总是万变不离其宗，“披马列主义外衣，行秦始皇之法”，以西式价值观为门面，实行的却永远只能是“拳大即为爷”的祖传潜规则。

这有如说是光荣，莫如说是耻辱；有如称为“智慧”，莫如说是无能。我实在看不住这种“四个坚持”究竟有什么可以吹嘘的。既然中国传统价值观那么了不起，又何必挂羊头卖狗肉？把那西式牌坊拆了，换上婊子的门楣，不是更能弘扬传统文化，更能让中国文化光明正大地走向世界么？现在这种不良不娼的搞法，除了证明中国人不但没有输出价值观的智能，而且连领悟西来先进价值观的能力都阙如之外，还能证明什么？

这只是从价值观而言，其他文化又如何？我早就说过了，光是从审美的角度而言，我从来就没见过哪位国产“思想家”的作品能像古希腊（还不用说近现代欧洲）大师们那么系统，那么自洽，那么严密，那么深邃，那么富于想象力与创造力。光是芝诺那种小萝卜头提出来的一系列悖论，就不是中国“哲学家”们可以理解的，遑论想出来。惠施提出过若干疑似命题（可惜表达太模糊暧昧，而且缺乏论证），却被 “大哲学家”庄子嗤之以鼻，说明就连那种巨灵神也无法理解其涵义。

凡是看过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的读者都该知道，不是鬼子打进来，咱们就连编写本教科书的本事都没有。中国古人非但从无毕达哥拉斯在公元前6世纪提出的“所有命题都需要证明”的观念，而且似乎从来就没学会如何井井有条地组织自己的思想，然后再井井有条地叙述出来。《论语》和《老子》不必说，就连《孟子》、《庄子》甚至《荀子》都是天一句地一句的派对闲谈录音，连个提纲都无法总结出来。即使到了唐宋，国人最热爱、最看重、最拿手的“写文章”也是一塌糊涂。上次我批马悲鸣，写了篇《也读〈晁错论〉》，顺便替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重新组织了他那篇名作，使得它更有点起承转合，也更词完意足。这不是说我比苏轼更有才气，而是本人托鬼子的福，学会了怎么组织并表达自己的思想。

这是从质量上说，数量又如何？光数数学科数目就够了。国学只有一科，就是文科，除此之外便是茫茫白地真干净，所有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是进口来的。就连文科咱们都玩不转，现在的治学方法特别是治史方法都是从西方引进来的。如果王国维没有受过西学熏陶，也就不可能作出那么大的贡献。看看旧红学的“索隐派”就知道当年的文学研究水平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如胡适所说，那跟以“无边落木萧萧下”打“日”字的“大笨谜”没什么区别*。

艺术便如何？音乐是五声音阶的单音音乐，和声、对位、配器一概不懂；绘画是不讲透视、不懂解剖的单线平涂，雕塑落到了大老粗手上；戏剧是“王八戏子吹鼓手”的专业；舞蹈只能甩袖子（小脚没有弹跳力，当然只好与“跳”绝缘，是所谓“舞而不跳”），连少数民族都不如（文革期间宣传队的舞蹈节目统统是少数民族的）；建筑只有呆板对称、沉重压抑、千人一面的大屋顶，室内装饰基本阙如；体育则除了中国功夫外，所有的项目都是外国引进的……

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平心静气地排除感情干扰，就不能不承认中华文明全方位落后于西方文明乃是个不争的事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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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胡适说，要猜出“无边落木萧萧下”打的是“日”字，必须先想到南北朝时的南朝有两个朝代的皇帝都姓萧，亦即齐朝与梁朝，这俩朝代之下是陈朝（该朝代以皇帝的姓命名，乃是中国历史上唯一这么做的朝代）。繁写的“陳”字“无边”（去掉偏旁）就成了“東”字，再把其中的“木”字“落”了，剩下来的就是“日”字。这就是旧红学“索隐派”玩的把戏，他们猜测宝玉是隐射当时的谁谁，黛玉又是谁谁，这就是中国的传统学问。

作者：芦笛在海归主坛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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