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颖上分金

话说召忽遣了小童前去客栈请管夷吾和鲍叔牙,说是有事相告。二人猜测定是召忽向齐侯举荐了他们,于是兴冲冲跟着小童来到召忽府上。

召忽已经等在门外,三人见了礼,便相随到了堂上。管夷吾心思缜密,见召忽脸上并无欢悦之色,便知道举荐的事落了空,不免心里有些苦涩。

果然,三人坐下后,召忽叹一口气,说道:“唉,昨日寡君考问公子纠所学,我乘机向寡君提及二位贤弟大才,实指望寡君能召见二位兄弟。谁料寡君言道:‘而今国泰民安,百官也各安其职。管夷吾与鲍叔牙虽然大才,其父又曾事寡人,奈何现在没有空缺,又不忍使管鲍二人屈尊卑位。我第三子小白,年幼尚无师傅,只聘得两位讲师,待小白束发之后,寡人将聘他二人为小白师傅。请师傅向管鲍二人转达寡人之意。’愚兄揣测寡君的意思,似乎有推托之嫌,但君言九鼎,又似乎不是戏语。不如二位贤弟且等待些时日,待公子小白束发之后,再看寡君意思。如何?”

管夷吾闻言,想那公子小白,年才十岁,还有五年光景才到束发,不免有些气沮。管夷吾长跪而起,向召忽施了一礼,说道:“兄长辛劳奔走,夷吾感激不已。但天有时,人有命,凡事强求不得,请兄长也不必挂怀。”虽是这般说,但管夷吾现在一心入仕,听了召忽的话,自然落寞失望,只是不得不说些客气话而已。

鲍叔牙却哈哈一笑,说道:“兄长不必沮丧,夷吾也无须懊恼。人不可逆天而行,也不可违时而动。大丈夫行走于世间,出则出得海阔天空,入则入得千古留名。心中坦荡荡,脚下路千条。我与夷吾也可趁这几年,继续行商各国,正可以博闻广识,锤锻我男儿之志。天高地阔,无拘无束,优哉游哉。待机运到来,那时我二人再蛟龙得水,猛虎入林,岂不快哉?”

鲍叔牙豪气冲天的一席话,使管夷吾豁然开朗,心中阴云也一扫而光。

召忽听了鲍叔牙所言,也高兴起来,连连向鲍叔牙竖起大拇指,说:“贤弟如此豁达,真大丈夫也!”

三人又谈了一壶茶的功夫,管鲍就告辞出来。二人决定明早赶往齐国海滨去收盐,然后回中原去卖。

到了海滨,二人到每一个产盐的村庄去转,挑选上好的盐买。管鲍二人只留下一些盘费,把剩下的钱全部买了盐,自己的两辆车装不下,又在当地雇了几辆大车,才把所有的盐装下。然后兄弟二人并鲍封、鲍立,带着车队,先往卫国而去。

管鲍二人的贩盐车队从卫国一路南下,经曹国、宋国、许国、陈国等,边走边把盐卖给当地的盐铺,每卖完一车,便把车马费付了,将车夫打发回齐国,然后把钱在当地换成金子。等到了蔡国,在齐国收的盐也几乎卖光了。

最后,一行人到了颖上城里,算是这一次出门的最末一站,但时间已经到当年的年根儿底下。

在颍上城中的客栈里,鲍叔牙去掉本金之后,将手上所有的金子称了,然后均分成三份,对管夷吾说道:“贤弟请拿去一份。”管夷吾拿出一条细长的袋子,把其中一份金子装进去系好,随后把袋子紧紧缠在腰上。

鲍叔牙自己也拿了一份,说:“这一份是我的。”于是也装了袋子,缠在腰间。

席子上还有一份,鲍封、鲍立在堂下远远看着,不知道这一份是给谁的。这时候,便听鲍叔牙又说道:“每一宗买卖,或出或进,价钱多少,都是夷吾的主意。这次能够赚这么多金子,全仗夷吾。所以,这一份还该夷吾拿去。”

堂下的鲍封、鲍立听了,吃了一惊,以为听错了,忙向管夷吾看去。只见管夷吾低头想了一想,说道:“兄长所言不差,如此夷吾便领了。”说完,又从腰间解下袋子,把席上的金子装了进去,然后缠回腰间,结结实实系了个死扣。

鲍封、鲍立见管夷吾如此不客气,直气地脸色发青,只因主人在堂上,不好造次,只得忍着。

管夷吾与鲍叔牙道别之后,便急匆匆赶回管谷村拜见母亲去了。鲍叔牙等管夷吾走后,也收拾一下,带着鲍封、鲍立回鲍庄。

路上,急性子的鲍立再也忍耐不住,问鲍叔牙:“鲍爷,小的记得年初出门的时候,所有的盘费和本金都是咱们家出,如何现在分金时,管爷倒要多拿,实在不公平。”

鲍叔牙哈哈一笑,说道:“我在堂上说的,你难道没有听见?”

鲍立说道:“听是听到了,但就是不明白。小的跟着爷四处行商,也不是一日两日,爷不也是个做生意的行家,赚地多,赔地少,怎么现在倒好像只有管爷一个人的功劳了?”

鲍叔牙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有夷吾,我们赚十分,没夷吾,只可赚到六分,所以这多出的,自然该夷吾拿。再者,夷吾家无余资,又有老母需要奉养,我与他亲如兄弟,让他多拿,也是应该的。以后不准再提此事。”鲍封、鲍立只得闭了嘴,不再言语。

管夷吾与鲍叔牙行商列国之事,无论正史野史均有记载。不过,人们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二人的利润分成上,现在安徽颍上以及山东临沂(音一)都有二人分金的古迹。窃以为,后人盯着银子写史,未免目光浅了点儿。首先,管鲍二人做生意的主要目的是游历各国,增长见识,锤炼自己,同时等待时机;其次,管鲍二人同是人杰,一起学习、进步,互相影响,谁成就了谁,不是可以用铜钱来衡量的;再者,鲍叔牙出钱多拿钱少,不见其愤懑,管夷吾出钱少拿钱多,也不见其窃喜,后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抱打这个不平呢?

话说春去秋来,寒暑往替,悠忽间四五年的光景已经过去了。管夷吾鲍叔牙二人一直辗转于中原一带,在诸侯列国之间买进卖出,做着丝绸和盐的生意。管夷吾很善于经商,他看好的货一准会卖好价钱,所以几年下来,二人也着实赚了不少。这期间,管夷吾曾试图在东周求官,但没有成功,心里很受打击,又很是郁闷了一阵子。

公元前699年,齐厘公第三子公子小白,年满一十五岁,正是男子束发的年纪。所谓束发,即把孩童梳的两个抓鬏拆散梳成一束。到了这一年桃红李白的时候,正在南阳卖丝绸的管夷吾和鲍叔牙收到了召忽托人带来的口信,叫他们尽快到临淄去,说有急事相商。

二人嘱咐鲍封、鲍立留下处理剩下的货,然后驾一辆轻车,打马奔齐都临淄而去。

苏犁末
200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