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觉得,现在应该把当时的情况告诉这个长期心怀怨恨的天才弟子了:“嗯,坦白地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静要抛弃我,跟着你回中国。她强迫我给你第二次机会。她说你极其聪明,一定会成功的。她警告我说,她是跟着你来到了美国,如果我把你踢回中国,她也会跟着你回中国去。我得承认,她看人十分准确。她告诉我,你很有天赋。这一点我当时不同意,而今天我认为她是对的。”

郑卫吃惊地半张着嘴,盯着吉姆的脸,有一会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吉姆在撒谎,或者说,自己以前的假设完全是错误的,杨小静并没有害自己,相反,她却在关键的时刻帮了自己的大忙。他在心里立即审视了一下这几种可能,几乎一瞬间,他就得出结论,以他当时的混法,任何教授都会让他滚蛋,根本不需要有人暗害他。那么,吉姆说得就是真实情况,可是,自己当时的确非常恶毒地咒骂过杨小静呀!

郑卫礼节性地笑了一下,以礼貌来缓和气氛,调节心境,并寻求答案:“谢谢你。也谢谢……静。因为我骂了她,所以……我没有想到她仍然会帮助我。”吉姆奇怪道:“是吗?你那个时候骂过她吗?她没有告诉过我这个。她甚至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你们离婚的真实原因,总是说,让过去的都过去吧。”郑卫睁大眼睛盯着吉姆,心里想着的却是杨小静,那个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几年的人。自己了解她吗?她为什么会这样做?郑卫的心里马上浮现出前丈母娘的影子,很有可能,是前妻得到了母亲的指导。

郑卫一边思考着一边问:“那么你提出过什么个人原因吗?”不管怎么说,他都感觉到,这里面应该还有其它原因。吉姆点点头说:“她还说,如果我让你走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要求我这样做的。”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太理解你们中国人。我是系主任,为什么我的决定需要我的太太为之负责?我再说一遍,你也会做教授的,也会有自己的团队。你只有那么一点科研资金,你不可能养一些无所事事的人。对不起,也许我当时对你的看法是不真实的。可是你要学会让那些不称职的人去找更适合他们的工作,不是吗?”

郑卫不得不点头称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杨小静不但没有害自己,而且尽力救了自己,甚至连自己骂她的事,都没有告诉吉姆。那么,是什么使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深恨杨小静的?是自己的中国式思维误导了自己?还是自己因为仇恨而丧失了理智,失去了头脑?他还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懊悔,吉姆又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知道你恨她,你在我这里做也并不是很舒服,所以我推荐你去霍顿大学。费舍尔博士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相信你会在那里干得很好。”

郑卫这时已经明白,自己很可能错了,完全错了。杨小静和吉姆有他们的问题,而自己的问题更大。他没有时间仔细琢磨,只是对吉姆说:“谢谢你,非常感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导师,我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也许我与静之间有误会,但我认为她是一个聪明能干和善良可靠的人。谢谢你们俩人。”

吉姆笑了,他看得出来,大卫是由衷地说出这些话的。他象聊家常一样地对郑卫说起了自己的妻子:“那天晚上她一夜不睡觉,告诉我说,她什么东西都不要了,第二天就回中国。她使我很难堪,可是这件事也让我看清楚了,她嫁给我并不是为了我的财产地位,或者那张绿色的小纸片,我比以前更加信任她了。”即使现在,郑卫也并不完全赞同吉姆的说法,可他还是点头说:“是。我很感谢她。”他现在心里想的仍然是,为什么杨小静会这样做?

吉姆继续往下聊:“许多人以为她是一个只会跟着丈夫后面说‘是’的小女人,实际上她是一个很有主见、敢做敢为、善于理解他人的人。我后来选择她做实验室主管,与这件事有很强的关系。你知道,建立这么大一个实验室倾注了我很多心血,我也需要靠它生活到退休。当然,还有许多人需要靠它生活。如果我不是认为静适合这个位置,我宁肯把她养起来,也不可能让她来毁掉我的实验室。她能够看清楚你,也就能够看清楚其他人。她能够善待你,也就会善待我和其他人。我认为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干得不错,相当不错。这个小女人,总会使人惊奇。”

吉姆笑了,显然为自己心爱的小妻子自豪。郑卫也笑了笑,赞同说:“是啊,她做得非常棒。”心里却想,并不是她给别人的每一个惊奇都那么可爱。而在这个时刻,几个使他疑惑很久的事情,似乎一下子清晰起来了。他急于找到答案,于是设法结束这场谈话:“晚上咱们有酒会,是吗?”吉姆说:“是的。有酒喝,有饭吃,还可以跳舞。静已经去安排去了,她会把一切都准备的尽善尽美的。你和丽莎,还有系里的其他年轻人,可以好好庆祝一个晚上。明天你就去申请霍顿的那个教授位置吧,祝你好运!”郑卫告别说:“谢谢你,非常感谢你,巴特曼博士!我会去试一下的。晚上见!”